叶动微澜

　　延廷一中作为重点中学，开学时间比外校早一周。萧叶初早上回校的时候整片天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他前脚刚踏进校门，天就下起了小雨，而他又恰好没带伞。

　　高二四班的教室虽然在一楼，但这学校实在是太大了，萧叶初一路快跑着穿过了前中两个大广场，才携满一身潮气，有些狼狈地钻进了教室。

　　教室里还是高一时的原班人马，也许是隔了一个暑假不见，班里正聊得热火朝天。

　　讲台上打闹着的一群人注意到蹿进来的萧叶初，齐声喊了一声“萧哥”。

　　萧叶初甩了甩微湿的头发，打了声招呼。

　　刘义打趣道：“跑过来的？没有妹子给你主动撑伞吗？”

　　萧叶初看了他一眼，懒得回应，径直走向座位。

　　刘义赶忙哎了几声，指了指屏幕上放出来的座位表：“老萧，往哪去呢，老张给我们安排了新座位，你在第四组最后一位的左边，我们都给搬好了的。”

　　萧叶初往讲台上望去，看到了那张座位表，刚刚人太多了都给挡住了，这会儿他才看见自己的位子，以及新同桌的名字。

　　宋澜，班上英语最牛的课代表，人设最酷的，长得挺帅的那位哥。

　　萧叶初对宋澜的印象就是这些，他那张生得俊秀帅气的脸皮登时抽了一抽——英语是他的死穴。

　　看来老张别有用意啊……

　　他也没过多琢磨，脚步一转，从善如流往新座位上走去，从包里抽出几张湿纸巾，弯腰擦起了桌椅。

　　坐在他前边的，是另一个英语课代表，同时兼职班长的莫羽，一个蛮有个性的女孩子。

　　她刚笑着回完朋友消息，就回过半边身子看着收拾桌椅的萧叶初，笑容不减地冲他招了招手：“哥们，来两张呗？”

　　萧叶初朝挂在桌侧钩子上的包一抬下巴，示意她自己拿。

　　莫羽也不跟他客气，就这么拧着半边身子，伸长了手臂去掏他的湿巾，一边掏一边说：“欸，老张安排你和宋哥坐一起，还把我放在了你前边，请问你什么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感谢他热切想要拯救我英语成绩的伟大构想吗？”萧叶初叹了口气。

　　莫羽笑得肩膀都在抖，又道：“和你差不多的还有刘义，他是我同桌。要我看啊，咱们班这个四人一小组制度，我们这组最为突出。”

　　萧叶初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每个班的教室都是三个门，前面一个后面两个，雨越下越大，还吹起了风。防止水洒进来，门窗都被关上了。

　　讲台上的钟刚好走到了六点四十分时，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早读还有五分钟开始。讲台上的那群人习惯性地跳了下来，小跑着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由于是开学第一天，早读和早自习肯定是没有老师管的，所以教室里依然闹哄哄，有拼命挣扎着补暑假作业的，有聊假期趣事聊得不亦乐乎的，也有少数人在谈论下周的开学考试。

　　这时，第四组后边的那扇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吵闹的教室倏然一静，四十九个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头却是齐齐回转。

　　一个身材邤长，五官俊秀的少年站在了门口，正扶着门框微喘着气，似乎是跑得很急。他的整个身子已经湿了大半，薄薄的夏装校服紧贴在他劲瘦的腰上，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线条，隐隐约约能看得见漂亮的腹肌。

　　那是宋澜。

　　班上的人都多多少少被吓到了，一些女生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分说地拽过同桌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激动地压抑喉间的尖叫，或是干脆红着脸转过了头。

　　张宇坚带的班不太讲究男女生分桌，于是很多遭罪的男生龇牙咧嘴地想要夺回自己的胳膊，还要忍住不和小女生们计较。

　　莫羽吹了个口哨：“哟，宋哥好身材！”

　　宋澜今天是和表妹卓晚晴一块儿出的门，也是差不多到学校的时候开始下雨，卓晚晴没有带伞，普通折叠伞又遮不来两个高中生，于是他把伞让给了女孩子，自己一路冲着赶往教室。

　　但没想到这雨还挺猛，开学第一天就给他浇了个透。

　　宋澜将湿得贴在额头上的刘海往脑后耙梳过去，无奈地一叹，下意识地抬脚往第二组走过去。

　　萧叶初见状喊住了他：“宋澜，老张调座位了，你位子在这儿。”

　　宋澜刹住脚步，转头看向萧叶初。

　　被他耙梳上去的刘海垂了几缕下来，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眼眸干净清亮，是好看的丹凤眼。冷白色的肌肤上还淌着雨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配上他那长得着实优越的五官和身材，像个落魄的王子。

　　萧叶初为自己心里一时闪现的想法诧异了一秒，然后就看见宋澜走了过来，主动打了招呼：“嗨。”

　　语气有点冷淡。

　　不过萧叶初并不介意，他觉得这种冷冷的打招呼语调还挺酷的，笑着回了声嗨。

　　宋澜站在桌边，犹豫着是要先坐一会儿等雨小了再打电话让小姨送套衣服过来，还是一早上都穿着这半湿不湿的校服，不麻烦人家。

　　萧叶初看了他一会儿，侧身从包里掏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了对方。

　　他迎着对方讶异的眼神耸了耸肩，道：“我习惯带多一套衣服，平时去上体育课之前换，上完再换回校服。昨天拿出来洗过一遍了，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拿去换，小心感冒。”

　　宋澜犹豫了一下，出于对感冒的顾虑还是伸手接过了，并道：“谢谢。”

　　萧叶初微笑着嗯了一声。

　　宋澜放下包，去走廊尽头的厕所换衣服了。

　　离得近的一些女生炸了一下锅，大家都懂是什么情况，莫羽哭笑不得，稍微提高了些音量戳穿了她们：“鬼叫啥，这才人家做同桌的第一天呢，别瞎来啊。”

　　女孩们冲她又是一阵鬼叫。

　　闹腾了一阵过后，宋澜换好衣服回来了。萧叶初喜欢穿宽松一点的衣服，白T牛仔阔腿裤，穿在宋澜身上，显得有一点点大，但是不影响观感，还是挺好看的。

　　宋澜在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之后，才突然想起桌椅蒙了俩月的尘。萧叶初单手戳着手机键盘回他妈妈的消息，另手伸过去点了点他的桌子，说道：“顺手帮你擦了，不用谢。”

　　宋澜想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谢谢被堵了回去，转变为听起来心情颇好的两声低笑。他转头看了眼被挡在窗外的大雨，老张还没来，他索性背靠在椅子上伸直了双腿去踩桌杠，盯着膝盖发起了呆。

　　班里吵吵闹闹，莫羽回过头来把手机拍在了两位后桌的桌子之间，朝上边的二维码努了努嘴，道：“学习小组，都进来吧。”

　　萧叶初哭笑不得：“来真的啊？”

　　刘义也转过头，一脸生无可恋地晃了晃手机：“莫姐说意思意思，谁知真假？”

　　萧叶初看了眼同桌。

　　宋澜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直接拿出手机来扫了码，末了还问道：“张总暑假没家访你们吗？”

　　他加完群抬头的时候，三人均是问号脸。

　　“张总让我和莫姐，拉一拉你俩的英语，然后你俩拉一拉我们的理科，争取不要拖各科平均分的后腿。”

　　“我倒是无所谓，可以帮忙，看你们。”宋澜重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萧叶初也扫了码：“都行。”

　　莫羽冲刘义温和一笑，后者挣扎了几秒，还是选择了英勇捐躯。

　　“事先声明，大早上起来一边跑步一边背单词这种变态事儿，我可干不来，起码高二不行。”刘义举着双手说道。

　　莫羽收起手机转了回去：“放心吧，说了意思意思，万一老张查业绩也好糊弄个一次两次的。再说了，平时那么多小组作业，这个群迟早是要建的。”

　　刘义抽了抽嘴角：“我看你是想打听男生八卦吧。”

　　“滚。”

　　几人捧着手机，各自玩各自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早自习，五分钟的课间结束之后，张宇坚便带着满面春风抵达了讲台。

　　一个暑假不见，他面颊圆润了些许，眼尾分布有细细的纹路，总是笑面迎人，以和蔼慈祥，风趣幽默闻名大半个学校。一头不算浓密的头发被焗得乌黑发亮，个头不高不矮，腰板直挺，说他年龄不过三十五也有人信。

　　张宇坚习惯性地微微歪着身子，倚在平台上，十指交叉，从薄薄的镜片后投出温和的目光，扫视了一番面前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小崽子们，暑假过完了，现在回到学校，都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了吧？”

　　有人嘀咕道：“还能是什么，开学一周后测试呗。”

　　此话一出，有人哭也有人笑。

　　延一是重点私立学校，十年前的升学率都是直线拔高，每年都有清华北大预约录取的考生，很多家长挤破了头都想让孩子进来读。

　　可自从五年前的一个学姐考上了北大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考上过，换了一届校长之后升学率更是不增反降。

　　为此，校方对延一学生的要求拨得越来越高，比如缩短作息时间，课程安排越来越紧凑，考试安排越来越密集，加大作业量，让老师私下找学生商谈去补习班等等。

　　这些开学一周后测试，其实就是暑假期间，学生们完成统一布置的作业之后，再按照各科老师布置的复习任务认真复习，认真刷题，回来后的一次成果检验罢了。

　　当外校的学生在为开学嗨皮或苦恼，高一的学子们苦命军训的时候，他们这些高二狗要面临的是难到起飞的竞赛卷，跟隔壁高三的有的一拼。

　　有人觉得无所谓，反正最多是被各科老师轮番指点一顿，往后有的是时间进入状态。有人则多少感到了些压力，会脚踏实地地复习到深夜。

　　张宇坚推了推眼镜，语气依然温和：“说的没错，就是这个测试。”

　　“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当中肯定有没按照老师要求认真学习的同学，当然也不会缺少认真学习的同学。”

　　“我想说的是，无论怎么样，快乐的暑假时光已经过去了，下一回的两月长假，就要到高考完之后了。你们的任务有没有完成，完成得怎么样，这些都已经是过去。”

　　“周测依然会是难度大的竞赛卷，能做的来，我们就尽全力做，做不来呢，也要试试放手一搏。我们四班是重点班，每个同学都差不到哪去，千万不要因为考试失利而难过太久，也切记不能轻视每一场考试。”

　　宽大明亮的教室里，每个人都在认真听着张宇坚的话，只有后排角落的一个男生，托着腮盯着窗外的大雨发呆。

　　张宇坚犀利的眸光从班上唯一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身上轻轻扫过，面不改色地站直了身体，继续道：“这周，各科课程会照常进行，没有太多空余时间给你们临时抱佛脚了，但还是祝各位保持平稳的心态去应战，然后迎接你们的开学典礼吧。加油！”

　　“加油！！！”

　　“冲就完了！！！”

　　“嗷——”

　　班里喊成了一团，看起来士气颇高。张宇坚笑了笑，往右侧的后门走了过去，经过宋澜身边的时候轻轻敲了敲桌面。

　　宋澜反应了过来，目光从窗外迅速转了回来，两人四目相对。张宇坚往办公室那边使了个眼色，随后抬脚走了。

　　萧叶初盯着张宇坚离去的背影挑了挑眉，偏过头去看着身边的人，发现他被老张请去办公室喝茶也面不改色，反倒有些意料之中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宋澜是真的对这情况不感意外，他余光瞥见萧叶初看了他一会儿，在人把头转回去前突然开了口。

　　“测试那两天我要请假，他找我应该是这件事。”

　　萧叶初看着他。

　　宋澜没继续说请假的原因，而是道：“考试的卷子可以麻烦你帮我留一下吗，我回来再做。”

　　萧叶初见他这样回答，很识趣地放弃了好奇心，爽快地答应下来：“行，我到时候把卷子放你桌肚里。”

　　“谢谢。”宋澜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中午或者晚上有空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饭？谢谢你这套衣服了。”

　　他与人平视的时候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眼皮总是微微耷着，遮去上边的一小部分眼瞳，却不会显得没精神，反而自带点迷人的酷哥气场。

　　萧叶初想了想，答应了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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