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

　　师茜走了一会儿神，公交车上总是人山人海，回过神来，正好到站。她挎好手提袋，挤下车，从这里走到租住的小楼，不过十分钟。
　　路过街角的小菜场，师茜拐了进去，买了两样小菜。这个季节用金针菇熬汤再好不过，又配了个芹菜。一个人的日子，总是很简单的。
　　刚拐出街角，电话就响了起来。师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通电话：“妈，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电话那边传来师茜母亲温柔的声音，有些虚弱。这两年身体也越发一日不如一日，更见消瘦。“没有，妈很好。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您别操心，我好着呢。”
　　“你记得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提起以前在部队认识的一个老友吗？说来也二十多年没有见了，对方现在是什么上将了，前几天竟然登门了。可惜你爸爸不在了……”
　　“哦，记得爸以前还经常惦记着人家。”师茜淡淡附和一句。
　　“他知道你爸还有你这个独生女儿，想要你和他的小儿子见一面，撮合你们在一起。我没有答应，想问问你的意见。秦羽的事……也过去这么久了……”
　　提到秦羽，师茜愣了愣，笑道：“我早忘了那人，妈，你就别在瞎操心了。”
　　“妈哪是瞎操心？妈身体越来越差，就是不放心你的终生大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妈还想看着你结婚，抱抱孙子。你爸命苦啊，早早的就……”
　　知道母亲提不得爸的事，师茜连忙打住，笑道：“您这么操心，就答应吧。反正也当是了了长辈的心愿，以后的事再说好了。”
　　听到女儿应允，做母亲的多少有些惊讶，连忙道：“好好好，妈这就给你欧阳伯伯打电话。”
　　挂了电话，师茜深吸一口气，已经两年了，是时候该忘记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对方回应，吃过晚饭，便接到一通电话，正是父亲的老战友。据说是个上将。师茜有些讽刺的想。没有想到对方看得起自己家里这样的环境，显然很希望促成这桩婚事。
　　“欧阳伯伯，您客气了。”师茜听到对方无比客气，毫无架子的口气，觉得有些难以适从。
　　“那就这么说好了！像你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姑娘，现在怕是找不到了，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也是我欧阳家的福气啊。况且，你父亲和我可是生死之交，后来失去联系，真是遗憾哪。”对方言语中很是喜欢师茜淡淡温柔的表现。
　　谢过之后，挂了电话。收拾了碗筷，将垃圾丢到楼下，师茜在楼下的草坪上坐了下来。
　　晚上的风很凉爽，高楼林立，没什么夜色可看。可是人反而轻松许多，看着对面一家三口笑闹不已，觉得很惬意。结婚也许是好事呢。想到这里，师茜对着那可爱的小男孩做了个鬼脸，小家伙格格笑了起来，在小男孩母亲回头过来看是，师茜已经起身往回走。
　　坐在计算机前，师茜开始整理客户资料。
　　每天都是如此，醒来之后又是相同的一天，上班回家，反复循环，没有任何变化。工作还算顺心，作为助理，只要细心，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大家都说，总设计师的架子特别大，平时又苛刻，从来不笑。但在师茜看来，这也没所谓，当他的助理罢了，只是工作。所以师茜很淡然做了这位总设计师助理，也没有受到刁难。
　　“师茜，手上这个案子完成的很漂亮，明天和大家一起出去庆祝吧。很少看你和谁出去。”李牧抬起头，看了师茜一眼。
　　明天正是和欧阳家约定的日子，况且师茜也不想出去。“我明天有约会，去不了。”
　　“你有男友？”百分百惊讶的口气。
　　师茜笑了笑，没答。对方知道失礼了，尴尬的笑道：“实在抱歉，因为没有见你下班之后有什么活动，所以……”
　　师茜点点头，“我出去做事了。这里是客户资料和一些特别要求，我已经重新整理了一遍。”
　　李牧点点头，埋头于资料。
　　第二日，师茜下了班便直接去了对方约定的餐厅，自己一直也都没有热心于装扮自己，穿什么不都一样？况且……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还是抱着一贯的平常心比较好。
　　师茜还是理了理长长的黑发，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小姐请问是否有预约？”
　　“嗯，第十八号，两位。”
　　“请这边走。”
　　师茜有些诧异，对方似乎还没来。叫了一杯咖啡，等了半个小时，对方依旧不见人影。师茜轻叹一声，看来还是算了吧。
　　刚起身准备离开，便见一男子走来。对方身穿深色牛仔裤，卡其色长外套，很随意。但是给人一种很潇洒不羁的感觉，这个男人很英俊。
　　来人打量她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谈生意的。”
　　师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短装外套，典型的职业形象，配上一副眼镜，确实很莫名奇妙。师茜没有作声。
　　对方坐下，点了餐点和咖啡，没有问师茜喜欢什么，径自为她点了和自己一样的牛排，配了意粉。
　　“是我爸要你来的吧，事实上，我有喜欢的人，可是我爸不答应。”对方皱着眉，显出厌恶的神色，“以为随随便便找个什么女人结婚绑住我就万事大吉了？搞笑！”
　　“即然这样，为什么不和欧阳伯伯试着谈一谈？”师茜抬头看他，语气很平淡。
　　对方一愣，笑了起来。“典型的军事化管理，什么教条都用到自己儿子身上的人，你跟他讲道理？除非你有病，要不然就是太天真。”
　　他笑起来很阳光，不像二十六岁的男人。师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想嫁给我？”对方突然笑得诡异，靠近师茜，几乎是耳语般的问道。
　　师茜一愣，倒是不知怎么说好，想了想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对方露出玩味的笑意，点点头道：“可是我是绝对不会娶你的，回去劝劝我爸，我不喜欢老处女。”
　　师茜一愣，皱着眉。
　　看到师茜终于变了脸色，再不是淡淡的冷淡表情。现在的她，带着隐忍，薄唇微微抿着，其实很漂亮，可是看着她，欧阳流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讨厌墨守陈规的人，更讨厌装模作样，暗地算计的人。
　　师茜觉得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没打算多纠缠，师茜起身就走。欧阳流没有阻拦，看着她离开。
　　欧阳政国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师茜婉言谢绝。
　　“其实，他性格是像我的，所以也明白，越是强硬，他越是排斥。实在是对不住，如果可以的话，周末到我这里来做客，也好让我亲眼见见老友的女儿。”
　　师茜很想拒绝，可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毕竟，还是爸的朋友。师茜是想见见的。
　　“那……好吧。”
　　“那你忙，周末等你过来。”欧阳政国笑得有些慈祥，倒不像欧阳流说得那般难以亲近。
　　“谢谢欧阳伯伯，周末见。”师茜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很早就死掉的爸爸。
　　房东过来敲门的时候，师茜刚洗完澡，把衣服晾在阳台上，回身开了门。“叶大妈，有什么事吗？”
　　“瞧你屋里，收拾的真好，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好姑娘。”叶大妈探头往里看，一切都井井有条，淡色的窗帘，玻璃上也一尘不染。窗台上种着的那盆含羞草，已经开花了。
　　师茜请她进屋，边倒茶，便笑道：“您瞧，我就一个人，也没什么东西。”
　　叶大妈笑着点点头，“师茜哪，你瞧，你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你带男朋友过来，我就猜，你大概还没有恋爱的对象，对吧？”
　　师茜一愣，脸上微热。
　　“别害羞，像师茜你这样的好孩子，没人注意，那是他们瞎了眼！”叶大妈连忙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师茜笑了起来。叶大妈出了名的好管闲事，可是人却是好人。
　　见师茜笑了，叶大妈才又道：“你瞧我这不是有几个还不错的小伙子，先拿过来给你看看，你挑一个，大妈撮合你们见个面，成不成再看你们的造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摞相片，一张张给师茜挑。
　　师茜有些诧异，最近似乎总有人关心自己的终生大事。自己还没满二十五岁，着实没怎么想过。
　　“大妈，这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师茜摇摇头。
　　见师茜似乎不愿意，叶大妈只好收好相片，道：“再过两年，想要找个条件好的，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大妈也是为你好。”
　　“谢谢大妈，这我知道。可是现在还没有心理准备，况且我挺害怕见生人的。”
　　“那你要是想要找个对象，就告诉大妈，一定把好的先介绍给你。”叶大妈边起身边道。
　　师茜点点头，送走叶大妈，叹了口气，便锁上了门。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雨。师茜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雨下得很大，这样跑出去是不可能的了。等等吧。
　　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又看看外面，雨依然不见有收势的迹象。
　　“看来有人和我一样。”
　　师茜回头，有些诧异。“李先生。”
　　“不如等雨小一点，我送你吧。”李牧走过来，笑了笑。
　　师茜有些尴尬，只得道：“那，先谢谢了。”
　　“李先生，储物柜里还有一把伞，我给您拿过来了。”走过来的是楼层管理员。
　　李牧笑着接过来道过谢之后，送她回家。
　　“前面不远停下就可以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师茜看着窗外连忙道。
　　对方点点头，道：“下个月出差去日本，那边有个案子，需要花点功夫。”
　　“那这边呢？”这边的设计才刚完成，还没有动工，如果总设计师离开，恐怕对方会有微词。
　　李牧看她一眼，摇摇头道：“我对你的能力很有信心，况且总经理那边还会有人来帮，没什么好担心的，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他们对你也很满意。”
　　师茜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家，洗了个澡，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些速食水饺。今天确实是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转眼即到周末，想了想，穿了件素净的白连衣裙，披着头发，化了淡妆。
　　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公交比平时还要挤，师茜有些喘不过气来，终于熬到站，挤下车才发现下错了站。没有办法，拦了一辆出租车。
　　有钱人家就是这样，漂亮的洋房别墅，宽阔的花园前庭，和黑漆漆的雕花铁门。师茜顿时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步伐还是犹疑了，深吸一口气，还是按了门铃。
　　立刻就有门卫过来开门，笑容可亲，也很有礼貌。
　　“小姐就是师茜吧？欧阳先生一早就吩咐过了，直接带您进客厅。”
　　“有劳了。”师茜点点头，浅浅笑着。
　　果然，一个五十来岁接近六十的男人迎了上来，穿着唐装，慈爱的笑着。身边的女士应该是夫人，看得出年纪了，可是依旧寻得出当年的风华。“师茜，很早就想见见你这位故人之女了，来来来，里边坐。”
　　“你伯父今天高兴坏了，早盼着你来了。”
　　“两位客气了。”师茜被这样的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只得笑了笑。
　　进到客厅，师茜有些坐立不安。身边坐着的父亲当年的老友，问着自己也记忆尚浅的父亲的事，周围是自己难以适从的华丽摆设。师茜有些怀疑自己当时答应过来是不是个错误。
　　“你爸去世这么多年了，苦了你们母女二人了。”师茜微微失神，从对方眼中，对出一种叫做心疼的感触，倒是有些稀奇。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我妈她是中学教师，虽然薪水不高，可是很稳定。只是后来身体不好，不过我很自立，大学的时候也没有让我妈操心学费。”师茜渐渐放轻松，也和对方聊了起来。
　　“师茜很能干哪，流流上大学的时候，可是只会胡闹，给我们宠坏了。”欧阳夫人亲自端了水果，听到这里，不由插上一句。
　　“瞧你，好端端提他做什么？真是。”欧阳政国有些不悦，岔开话题，“说说你上大学的事吧，我们以前上大学，可是什么也没有，你们这一辈就不同了。”
　　师茜笑着点点头，“什么都有那倒是真的，大学都很自由。我每天都要做兼职，闲下来就看看书，过得挺简单。”
　　“那，师茜，大学的时候，有没有谈过恋爱？那么大年纪的孩子，都在恋爱吧。”欧阳政国笑问道。
　　师茜没有隐瞒，点了点头，道：“那时候，都是小孩子的玩笑罢了。毕业之后，该走的都走了。”
　　“哎，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么懂事的孩子，真的是少之又少啊。”欧阳政国摇着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欧阳伯母连忙笑着要师茜吃水果，又慌慌忙忙倒茶。
　　告别二人，师茜只有一种感觉，那或许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为人父母的，操碎了心。无关住着多大的房子，吃着怎样精美的食物，不过想要一声亲切的呼唤，叫着自己“爸爸”“妈妈”。
　　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切也都会回到正轨。师茜这么想着，回到租住的小屋里，突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妈，自己一个人，母亲现在也是一个人。
　　“妈，您睡了吗？”师茜躺在床上，打了电话过去。
　　“没呢，没呢。妈想听听你的声音都来不及呢。”
　　“妈……”
　　“还撒娇呢？最近工作不顺心了？”
　　“没有。什么都好。对了，上次去见了，欧阳伯伯人很好，只是那个‘二少爷’，看来是不可能的。”
　　“算了算了，不成就不成，我们过我们的，不指望高攀什么的。”
　　师茜笑了起来，有些时候，需要依靠一下，只是这样单薄的依靠，自己不忍心依过去。“妈，这个案子忙完了，我回去一趟。”
　　“你要是忙，就不要回来了，我一个人挺好。别惦记着，工作重要。”
　　“好了，您早点休息，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看您。”师茜有些心疼，知会着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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