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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收灯毕,都人皆争先出郊,谓之“探春”。车马争门,日以为常,相继以至清明节矣。
——《骊京旧录》·卷六·正月
这正是崇和廿年正月将末的时分。
上元一过,便是花期。斜风中春寒未散,却禁不得这中京骊阳城一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竟无闲地。正月来阳气一转,便是春容满野,满树桃李争出得粉扑扑锦绣堆也似。于是只见粉墙细柳、斜笼绮陌,香轮慢辗、骏骑骄嘶,举目则秋千巧笑,行经便蹴鞠轻狂,正好个鲜花着锦、风物倾城的天下。
这一日申牌将过,花影暗,月华生,那骊京城四门长街上尽是游春的归人。只见着斜阳尽处荡轻烟,但闻得辇路东风入管弦。家家茶坊酒肆上灯烛早明,只照得一带月色花光,霏雾融融。又听街面间高高低低,叫卖的是果蔬、是羹酒、是画扇、是粉钗,各色的分茶弄水、杂艺吹弹;更有趁夜来闹烟火的,远近高低,飞火星乱落如雨,是每日到三更方散的夜市也已起了。
那御桥门内把着巷口,有曲阑临街一处酒楼。楼前一株老梅,虬然苍色,枝桠直伸到飞檐下来。这时节梅萼早谢;店东家的心思却巧,将那空枝直到檐口飞椽下,一色儿悬起数十盏珠子灯,罩了纱罗,垂了五色妆染的流苏。风来时,灯火齐摇,映得横斜疏影都照上楼台,真恍若是东君府上,忽到人寰。
那楼上倚着阑干独坐着一人。面前花梨案上,铺一幅绢帛半开半卷;案头银酒壶边,扔一只官窑杯将满未满;那人一手扶案、一手凭栏,手指间一支蘸墨湘管,墨迹已半干未干。那人却不落笔,斜眼瞧着楼下数不尽的宝骑骎骎,香轮辘辘,耳听楼头三尺虾须帘后,弦索玎玎铮铮,曼声唱道是:
“看他满皇都的那花柳春风,黄鹂的那声应。尤恐春来也春去,休问闲非那闲是。从他莺燕疑猜忌,醉时节恣眠芳草地……”
那人眼光瞬处,只瞥见满路行歌人群中,独有一人遍身玄衣,狸帽覆额,看不清脸面,只见背后长发散落,衬着身边无数闹蛾、雪柳、菩提叶、销金合,竟是一片皓白,在灯火光下冷森森如雪浪一般。
“……韶华催促去匆匆。只妨那莺愁蝶怨,留不住老天公。今年花好,胜去岁花红。但去年对酒那人儿,今日难逢……”
那玄衣人匆匆而过,也不见他抬头观景,只是一路逆着人潮,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遥想明年此日呵,花又红,玉人儿尤恐难相逢……”
楼上人凭栏无声。满天流光,尽自他朱红长衫袖上飞也似地流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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