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胖虎

　　“往南左拐右拐再右拐。”
　　鱼唇的人类啊，他没听到吾的指引，正在抱着一根电线杆子问路。
　　有时候人类就是这样，眼不能看，嘴不能说，长着耳朵却是聋子。
　　伟大的吾，上前去给了他一爪子，这家伙嗷嗷怪叫，引得周围的行人纷纷躲避。
　　吾乃大虎，生在此地往南，左拐右拐再右拐的森林里。这个胖得像喂了猪饲料的家伙是吾的预备伥鬼，住在往南左拐右拐再右拐的小区里。
　　所谓预备伥鬼，就是早就准备好了，有资格成为伥鬼的家伙。
　　是的，成为伥鬼也要有资格，一个合格的伥鬼一定是个优秀的人渣，他得足够不是人。这很有难度，要从小开始观察，经过长久的培育，才能从人堆里揪出一个完全不是人的家伙。
　　吾已经跟了他好多年了，只要得到他，吾就可以通过那狗屁不是的考验，回到林子里做吾的山间大王。想吾堂堂“大虎”，就因为没有伥鬼，沦落到被人叫做“胖虎”的地步！
　　那个抱着电线杆子的家伙，腻歪够了，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他从来不看红绿灯，就那么随缘过路，反正过往车辆也会嫌他恶心，主动避让着这一坨移动的家伙。
　　小区藏在一条小巷子里，几家没散夜场的路边烧烤用蒲扇吹着木炭的烟气。那家伙其实还是清醒的，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洋相，什么时候又得装得像个人。
　　“徐老师应酬了啊”烧烤摊的老板招呼吾的预备伥鬼。
　　“啊，好家伙，生意可以啊，发财发财。”
　　预备伥鬼抱了抱手，不是行礼也不是抱拳，就是敷衍地装个样子。他满面红光，衬衣开到第二个扣子，领带还板板正正，看起来像是叱咤某个地方的人物。
　　“胖虎回来了啊，还给你留了鸡骨头呢。”
　　老板是吾的熟人，这是吾的七号就餐位，前面还有六个吃饭的地方。人类都很好奇吾吃的不多，为什么长得却很雄壮，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并不知道吾也就是轮换着临幸他们，出现的频率完全取决于天气和心情。
　　今天吾就没有兴趣，大虎我瞥了店主一眼，继续往前面走去。
　　吾并不为人类的夸赞而开心，因为他们完全不能理解吾的伟大。吾，大虎，是此地往南左拐右拐再右拐的王，百兽臣服，十里八乡最风光的“狐仙”也是借着吾的威风。
　　只可惜，吾的预备伥鬼实在是太胆小，什么都不敢做，完全不像他老子。本来吾是想找他的老子做伥鬼的，那是个独眼莽汉，初见他时已经五十多岁了，一拳打出去，梧桐都要破皮摇晃。
　　他老子每周都要在村口表演打树，小孩们围着连声叫好，这在人类中已经算是强壮了。但这老家伙的寿命太长，一年一年磨下去，最后连自己的小院都走不出来，呼吸的动静就像个破了的风箱。
　　那时起，吾就明白，找伥鬼不能只看他优秀，更要图点实惠，吾早驱使一个伥鬼，就可以早点离开人堆儿，免得总被人和这些野猫作比较。
　　所以，吾现在的预备伥鬼就很合适。虽然他年轻不算力壮，个高没有威势，但好在随时都表现出一种要成为伥鬼的劲头。记得吾第一次见他，他因为脚上的鞋破了个洞，孙子一样跟他老子哭诉说不想活了，然后就被一巴掌呼在猪栏里，嚎得像只待宰的肥猪。
　　吾并不是没有耐心，只是想要个年轻的伥鬼，再威风的家伙，到了老年，也都成了下不了床的可怜人。
　　这天预备伥鬼喝得大醉，吾亲耳听到他说：“结束了，都结束了，大虎，我跟你回去吧。”
　　说这话时，他已经跨出桥外，一手提留着瓶蓝色标志的白酒，随时要从预备转正的模样。
　　但吾的开心没有持续多久。
　　鱼唇的人类！后来，鱼唇的人类坏了我的事，他们掏出手机，在下面吱呀怪叫着，有人嚷嚷，有人叫骂。
　　吾的预备伥鬼是个胆小鬼，他不能在人前露面，每一次曝光都像是在剥他的皮，他也听不得骂声，听见呵斥就会红眼，从里面淌出些眼泪。这些还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一旦在人前，这个家伙就会躲起来，直到把自己收拾体面后才能出现！
　　最后他捂着自己的脸，像小姑娘遇上色狼一样，轻声压抑着，啜泣着跑开了。
　　废物！吾骂出了声，吾知道今天没戏了。
　　预备伥鬼躲到了公厕里，洗脸，漱口，整理一番，又人模狗样地出来，微醺的脸庞，还算立体的五官，他眼神按人类的说法是颇为干净，但在吾看来，就是素食动物无能的体现。
　　这是有根据的，吾还是大虎的时候，人类总能从吾的眼神中看出杀气。哪怕是吾吃饱了撑的，想在树根上撒尿，人们也能找出其中凶恶。但吾的身形变小后，变得跟野猫差不多大的时候，吾就是想把他们变成伥鬼，鱼唇的人类也会说：“哇，好萌吖~”
　　不管怎么说，无能竟然有时候很讨喜。
　　预备伥鬼年轻时瘦瘦高高，微醺后瞧着毫无威胁，于是便有一些雌性人类凑上去，扭捏地笑着，问他联系方式。他就受惊一样，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引得雌性们更加放肆了，她们欣赏稀有动物一样，凑上去。
　　然后预备伥鬼便一言不发，二十出头的脸还有几分孩子气，害羞也好，高冷也好，都还有的解释。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三十多岁的预备伥鬼，胖得像是五十多岁的人，无能的目光透着畏缩，人们不会害怕他，但是会嫌弃他。于是，预备伥鬼上了公交，就会往最后一排去，等坐下后立马打开窗子，把自己的气味冲淡。
　　一路颠颠簸簸，下车后，他开始扶着电线杆吐苦水，把胃酸和劣酒混着吐出来后，拍着啤酒肚安慰自己正好减肥。
　　“大虎？”
　　走在巷子的尽头，预备伥鬼转过身来，他已经不年轻，距离他上大学那年，因为没有鞋子穿哭着说“不想活了”，已经过去了十好几年。
　　“喵？”这是吾在人类世界的伪装，如果吾认真的话，虎啸一声，周围的人类都要战战兢兢。
　　“对不起，今天没有吃的了。”
　　无能的人类，竟然哭了出来，夜色朦胧下，路灯的光从他身后撒过来。他被照得只有个人形，脸上应该有泪水，但吾看不清楚。
　　“呵呵。”吾不和他搭腔。
　　预备伥鬼没有资格同我交谈，鱼唇的他竟然以为吾这么伟大的存在要靠他供养。
　　吾回头看，刚才供奉鸡骨头的摊子已经撤了，其他六个等我临幸的店铺居然也关了门。
　　他喵的。
　　吾龇了龇牙，再去看预备伥鬼时，他已经趴到了地上，昨天下过雨的地面存着些积水，他这一坨倒在里面搅拌着泥泞。
　　“也许，今晚吾就可以回南边的树林了。”吾这么想着。
　　地上的那坨呼吸微弱，面部从微红逐渐掉色，一点点在泛白。
　　哎~
　　吾长叹，周围沙沙的树叶声很吵闹。
　　“喂，120吗？”······
　　“对，对，往南，左拐右拐再右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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