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的糖

　　踩着六月的尾巴，攸如之随着支教团队一起踏上了前往纳古大草原的路途。

　　火车行驶过程中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车厢里充盈着叔叔阿姨们朴实的闲聊声，偶尔还有某个过于疲倦的乘客的鼾声。

　　攸如之望着窗外的满眼绿意，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投下的斑斑痕迹，觉得世界格外美好和温柔。

　　如之这个支教队伍，有将近二十个人。而攸如之则是队里的萌（猛）女担当。

　　要说萌女呢——

　　攸如之是个来自江南的姑娘，从小到大都生的水嫩。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就好似精灵挥动的双翼；眉眼之间尽是温柔气息，两弯眉毛就似新生出的柳叶般细嫩。

　　要说猛女呢——

　　攸如之所学专业是土木工程，听起来便“猛如虎”的专业。这个专业不仅难度大、强度高，更重要的是，此专业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攸如之所在的土木四班，仅有两个女生，男女比例更是高达19:1。于是乎，如之便有了“土木四班大眼萌妹”的“爱称”。

　　不过，如之这个队伍，此行有个最大的亮点——数学系大神钟嘉纬居然参加了。

　　*
　　说起钟嘉纬，数学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生得一副好皮相，但却一心只沉迷数学。数学分析满分、空间解析几何满分、高等代数满分......但这人的耐心却好似只针对数学，在感情方面则令人唏嘘。

　　入学两年，流水般的舍友女朋友，铁打的钟嘉纬。

　　想挑战自我来暗示钟嘉纬的女神不少，但这位大神似乎不以为然，仍然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图书馆——食堂——宿舍。

　　但舍友们发现，几个月以前，这位傲娇而又禁欲的大神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先是开始听舍友们的追妻策略——而之前他是对此嗤之以鼻的；再是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而他之前是毫无感情波澜的；另外，这人竟然买了一辆电摩——而他却从不允许舍友坐他的后座？

　　舍友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一致觉得——这货，定是恋爱了！

　　*
　　大神动心这事，还得从他大二的第一个学期说起。

　　因为成绩太过优异，钟嘉纬被班导师直接拉进了他的硕士生项目，一起攻研莱斯利猜想。钟嘉纬从小到大就极其喜欢数学，高考更是以满分的成绩夺得了单科第一。尽管其他学科没有这么出色，尤其是语文和英语这两科甚至会拉后腿，但这丝毫不影响大神在一众被数学虐死的“菜鸟”心目中的威望。

　　这天，钟嘉纬照常去图书馆与学习约会。

　　但这天，大神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对于莱斯利猜想，大神很有兴趣。他连平时的上课时间都在攻读猜想——虽然，大神不听课也是满分。但大神遇上了大难题，已经研究了几个月，仍然对于猜想却一点儿思绪也没有，这让大神颇为沮丧和气馁。

　　钟嘉纬捏了捏眉心，决定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

　　而就在大神小憩期间，攸如之出现了。

　　正是快期中考试的时机。

　　刚脱离封闭式高中管理的攸如之，踏入大学的前半个学期，还未适应好大学这无约无束的生活，对她而言，大学最开心的就是玩儿。这不，快期中考核了，攸如之开始慌了。

　　虽然说攸如之高中的物理很不错，土木工程也是一个偏物理的学科，但高中物理对于大学的土木工程，无论是难度还是内容都是相去甚远。

　　期中考试考核工程制图、高等数学、大学英语三门基础课程。对攸如之，有难度的无非就是高等数学了。

　　攸如之左顾右盼，发现靠窗边的第二个位置没有人。她轻轻地走去位置处，拉开座椅，把高数教材、习题本、草稿本等等都准备好，准备开始闭关修炼。

　　今天一定要把高数考核内容的大难题不定积分与定积分学完！攸如之如是想。

　　但——事情似乎没有如之预想的那么顺利。一开始还好，越到后面，攸如之越是迷糊。攸如之捏捏了自己上了大学越发肥厚的婴儿肥，累觉不爱。

　　她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寻思着书上的这两个公式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这两个公式有什么差别啊？为什么要用这个公式呢？为什么为什么呢？

　　啊，别问，问就是不理解。

　　*
　　休息够的钟嘉纬醒了。

　　钟嘉纬醒来的第一眼就发现，自己的身旁多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正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叹气。又似想到了什么思路，女孩倏地拿起笔写了一个公式，随即开始进行演算。但似乎又遇到了新思路也是错的，女孩皱了皱眉头，一手撑着下巴，薄唇撅起，另一手将铅笔放至撅起的唇上，用鼻子吸住中性笔。

　　这模样真是可爱爆了。刚刚睡醒的钟嘉纬一时间竟被这女孩的滑稽可爱模样萌到了。

　　女孩支撑着一边脸，这让钟嘉纬足以看到女孩的模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对柳叶眉，有些婴儿肥的水嫩脸蛋。温柔可爱——这是钟嘉纬对这个女孩的第一印象。

　　但这模样，竟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女孩渐渐重合！

　　＊
　　钟嘉纬和攸如之其实在初中时就曾见过。

　　彼时，钟嘉纬的父母还未曾离婚，他也未随母姓。他叫陆思远。
　　彼时，他还未跳级，和攸如之还是一个年级，在省会B市最好的小学念书。

　　正是六年级的夏天。省里突然有个数学奥数竞赛培训，整个A省经学校推荐的优秀学生都可以参加。钟嘉纬本是不想参加这种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的活动，但父母每日不知疲倦的争吵让他不得不逃离。

　　而攸如之当时正在A省D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念书，作为年级第一，攸如之被当然地推选去了B市参加培训。

　　好巧不巧，攸如之和钟嘉纬分到了一个学习小组。

　　钟嘉纬便是攸如之的后桌。

　　要说这钟嘉纬，从小到大没有变过的就是傲娇本性。

　　当时整个培训班的人都知道，钟嘉纬是个数学小天才。老师也因此让钟嘉纬当了小组长——尽管钟嘉纬本人并不乐意。

　　攸如之其实也并不是很想参加这个培训，但父母逼着她来，说是不能浪费一个机会。

　　但攸如之不似钟嘉纬呀，攸如之就是一个刻苦学习的好孩子。她本身对数学兴趣就不高，加之奥数这种东西本身难度就比较大，她在培训班学习得十分吃力。

　　于是，小组学习日常便是：

　　“那个，组长，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这样写呀？”小攸如之真诚发问。

　　“笨蛋，这个都不懂，你是怎么来的培训班。”傲娇小陆（钟）真诚回答。

　　“对呀，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努力飞嘛，然后把你吃了。笨鸟先飞吃虫多！”小攸如用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钟嘉纬看着对面女孩真诚的眼神，他生平第一次无言以对。

　　得咧，明明自己平时说别人，别人要么气鼓鼓，要么哭唧唧。这女孩表面是文文静静处变不惊，实际在拐着弯骂我是虫？不过这反应可真是好生可爱。

　　接下来的几天，钟嘉纬都是一直如此逗攸如之。钟嘉纬觉得，攸如之脾气可太好了，怎么逗也不生气，但却每次都能回复得让你无言以对。

　　但——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心态崩了的时候。

　　这天下课后，攸如之问了钟嘉纬一个问题：“小陆组长，你喜欢学数学吗？”

　　“废话，当然。”一如平时的傲娇本性。

　　“可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学物理诶，物理好有趣呀。我好想成为爱因斯坦一样的人呐。”年少的攸如之有一个并不年少的梦想。

　　“可是物理是以数学为基础的啊笨蛋。”

　　“啊……？不会吧……？”攸如之的表情逐渐凝固。

　　“当然，你看哪个物理学家数学不好？牛顿-莱布尼茨公式你不知道？爱因斯坦也是个数学家，到后面是要用数学方法求解物理量的。”钟嘉纬丝毫没注意到女孩的情绪变化，一本正经道。

　　“可我就是不喜欢数学啊……呜呜呜……数学好难好无聊，计算交给数学家不就好了吗！”攸如之感到自己物理学家梦想碎了，开始嚎啕大哭。

　　这次培训，攸如之才深刻了解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自己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才能勉强和大佬们平齐，和大神的差距就更大了。一想起培训开始到现在，被小陆组长碾压的日子，攸如之索性一次性把委屈发泄出来。

　　钟嘉纬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这姑娘不是脾气老好了吗，怎么突然就哭了？

　　钟嘉纬看着哭得一耸一耸的女孩，觉得她特别像一只被大灰狼抓住的小白兔。

　　怎么能这么可爱？原来平时不生气不哭是因为哭起来太可爱了吗？

　　于是傲娇的钟嘉纬也不知如何安慰这只受伤的小白兔，他眼睁睁就看着这只小白兔抹着眼泪走出了教室。

　　但这个插曲的结尾是——培训结束时，攸如之给小组的另外几个同学都送了小礼物，却唯独没有送给他。他当时还因此纳闷了好一阵子。

　　这女孩看似温柔怎么就还还这么记仇呢？

　　＊

　　记忆到此打止，但不得不说，攸如之是给他留下很深印象的一个女孩。

　　钟嘉纬望着眼前这个被题目困扰的姑娘，心想：呵，除了比当年长高了不少，和当年可真是一模一样，连笨也是一样，当然，连可爱也是一点没变。

　　钟嘉纬把视线移至女孩的练习册上。大一高等数学？定积分？这个我不是老早就会了吗？

　　攸如之正迷糊着，她感觉到旁边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攸如之偏头一看，似乎是个学长？而且，这个学长得超帅，不是那种张扬的痞帅，而是那种斯斯文文的小帅气。攸如之忽然想起自己的嘴唇上还架着一支笔，这位学长兴许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傻样所以才看着自己？

　　啊......略微尴尬啊。想到这里，攸如之给了钟嘉纬一个尴尬的微笑，随即又皱了皱眉头继续与定积分顽强抵抗。

　　对上眼神的钟嘉纬被这突然的微笑甜晃了神。许久未见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精致的五官里满是温柔与可爱。看到攸如之正面的钟嘉纬想：这小笨蛋竟然还变甜了。

　　但，这笨蛋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居然敢不记得我？

　　可又看到小姑娘那一筹莫展的模样，大神还是想破天荒地想热心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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