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乌云吃掉你

　　天是灰蒙蒙的，李云朵从考场里走出，低着的头微微抬起，眼中映射出灰色的云层。

　　要下雨了吗？

　　李云朵回头望了望那对助力高考的对联，长长的松了口气。“再见了，衡附中学。”她轻轻地说道。随后快步走出了校门。
　　她再也……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果然，走到半路，雨点便落下来了。李云朵没带伞，她转头盯着对面一家商店，犹豫半天还是推开了店门。

　　“欢迎光临。”

　　“……嗯。”面对店长的热情李云朵有些不知所措。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去过商店了，阿姨给的钱很多，但她一分不敢多花。寄人篱下十八年，却还是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

　　李云朵缓慢地走到货架边，眼前是花花绿绿的伞，明亮的刺眼。
　　“外头这么大的雨，挑把大点的吧，小的容易湿。”店长走到左边，拿了一把白伞，朝她说道。
　　李云朵微愣，急忙摆了摆手，“不，不用了，我拿小的就好了，不会湿的。”这么大的伞摆在家里，阿姨瞧见了怕是又要一番数落，她心想。
　　店长没说什么，微笑着将伞放了回去，走向前台。

　　李云朵小心翼翼地打开书包，埋头翻找钱包。许久，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递给她。
　　“小姑娘，这伞送你了，你刚高考完吧？就当是毕业礼物了。”店长抬手又将那张二十推了回去。
　　李云朵抬头看她，呆呆的，瞬间涨红了脸：“你……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一定也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同情心泛滥，同情她吧。

　　“你别多想，我是替你感到高兴，没有别的意思。”
　　李云朵低头，紧紧地咬住上唇，拿了伞就要往外走，又突然冲回来将那纸币放在前台，扭头就跑了。

　　李云朵至今都记得阿姨埋怨她的那个表情，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要是她房间里多了些新东西就会阴阳怪气地在在刘易明面前不停的说。李云朵也反感这种生活，但她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独立。
　　李云朵撑着伞走在雨中，看着来往的车辆，暗暗发誓：一定，一定要离开这个小县城。

　　刘秀琴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满意地点点头。

　　“儿子，开饭了。”
　　刘易明走下楼，瞥了瞥时钟，“云朵还没回来。”
　　刘秀琴顿时皱起了眉：“管她干什么，我们自己吃饱就行了。儿子，宫保鸡丁，你最爱吃的。”刘秀琴微笑着夹了快肉放在他碗里，压了压。还准备再夹一块便被他给挡住了。
　　“妈，我说云朵还没回来，你不去接下她吗？”刘易明有些恼。

　　“老提她干嘛!该回来就会回来的，又不是没脚，还走不回来吗？”刘秀琴筷子一甩，不愉快地嘟囔。
　　“你就是不待见她，以前是这样，现在还这样。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刘易明起身。

　　刘秀琴赶忙扶住他，“你干什么？腿伤还没好你想干嘛？”
　　刘易明停住，叹了口气，“妈，我们不能这么对云朵，她什么都没做错。”
　　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住了，怒气涌上心头的刘秀琴实在不想冲儿子发火，只觉得对李云朵的憎恶更深了。

　　一个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丢在垃圾桶旁边的人，若非不是厌恶到极点，又怎么会抛弃她。刘秀琴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便看到门口站着的人。

　　李云朵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低着头。刘易明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心提到了嗓子眼。

　　“云朵……你回来了？”他试探着问。

　　她点了点头。

　　“云朵，我妈正想着来接你……”刘易明说着，语气低了下去。
　　李云朵没看他，把伞下回房间后，回到饭桌上埋头吃起了饭。

　　“李云朵，什么时候去打工赚钱？养了你十八年，总不能还继续让我养着你吧？还有，你哥哥现在腿伤着了，又是一大笔钱。你说说，我们还有钱来养你这个外人吗？”刘秀琴夹了口饭，没急着吃，扭头看她。
　　“妈！”刘易明急忙看向李云朵，“云朵，我妈就是嘴碎，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云朵一直低着头，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一个罪人，但凡有一个人开口为他辩护，那么这个人总归是幸运的。

　　可是李云朵没有这个命，没有人会为她而战，她只能不惜一切地，狼狈地为自己而战。
　　李云朵太想离开这里了，太想了，过去十八年里的每个晚上，都会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桎梏。她曾计划过一切的可能性，渴望的种子在心底疯狂地生长，以为自己很强大，却不知自己是多么的渺小，碰一碰，就碎成细渣。

　　“李云朵，听到没？”

　　“嗯，听到了。”

　　“妈，我说了，别这样。”

　　“我哪样啊刘易明，你净想着她吧，这个妈你也别要了!”

　　哐当——

　　是筷子落地的声音。

　　李云朵不紧不慢地俯身拾起道：“吃完这顿饭我就走，再也不会来打扰您了。”她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会去找工作，不论多久，一定会还上着十八年养育之恩。”
　　她又转向一旁的刘易明，似有所言，却不知从何说起，许久，只说了句“谢谢。”
　　刘易明的手被刘秀琴紧紧地抓着，这是警告，也是强硬。
　　刘易明知道母亲的脾气，一贯不敢和她吼，可他实在看不得李云朵就这么被赶走。

　　“好，能走就好。也就我那老头走的时候求我养你到成年，不然早把你赶出去了，啧，”刘秀琴一边在盘子里择菜，一边对李云朵说，“你也别怪我，我呢，养个儿子也不容易。你反正，吃完这顿饭，收拾收拾走吧。”
　　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没有李云朵自己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刘易明母子给的。

　　原来她和卑微生活了十八年，她心想。眼睛都被水雾蒙住了，就要落下来。李云朵倏地仰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云朵。”刘易明站在门外喊他。

　　“你要走了吗？”他问。

　　李云朵没说话，头低了下来。

　　“李云朵，别走了。我妈那边我再去说说，你一个人能去哪？别走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啊。”刘易明抓住她的肩膀。

　　李云朵还是走了。

　　刘易明后来也没有强留，就像故事走向了尽头，摆脱了桎梏，李云朵终于如愿以偿。

　　一个人走在夜色中，李云朵也没有感到害怕，她似乎有点喜欢这种氛围。静谧的，冷清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雨不知何时停了，李云朵抬头，只有灰色的云还在流动，没有停歇的，像是在奔赴死亡。

　　“云朵”在“自杀”，云朵想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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