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甜

　　姿羽穿着蓝白格子的连衣短裙，露出的膝盖上有一个桃心形的疤痕。她觉得这疤痕的样子很美，所以总喜欢将它露出来，就像玛丽莲梦露喜欢将自己左嘴角上方那颗肉色的痣涂成黑色。

　　她是天生的自来卷，留短发的话，头发就会炸开，所以她几乎不去剪头发，慢慢的，她的头发越留越长，现在已经快到腰了。她那几个头快秃了的好友极其羡慕她的一头秀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头发打理起来有多难。今天她只用一对儿和裙子同色系的小蝴蝶夹子将前面的头发向后收拢一下，看上去，效果还不错。

　　“加个好友，加个好友。”姿羽刚落座，一个男生笑呵呵地说。

　　姿羽低头看手机，果然发现了一个好友申请。看了一眼名字，很熟悉。

　　她刚进群的时候，有人就发现了她资料上填写的性别是女，然后这个男生很兴奋的问她是不是真的是女孩子，如果是的话，他可以立刻下床开电脑陪她玩游戏。

　　姿羽当时发了一个十分可爱的颜文字，问：“我真的这么像女孩子么？”

　　因为她几乎没有一句真话和实话，还有两个男人加了她，似乎是想通过看她的朋友圈判断她的性别，她愉快地通过了好友请求，并设置了不准他们看自己的朋友圈。

　　再后来，大家就一致认为她是女装大佬，这对那个男生来说，是一个打击。

　　她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加上了加上了。”那男生开开心心地喊道。

　　姿羽右手边的男人握着酒杯，用食指关节敲击杯沿，他敲击的声音不大，却给姿羽一种烦躁的感觉。其实，这个人的手指还挺好看的，白皙、纤长、骨节匀称，没做过重活，家庭条件不错。

　　之后还有几个人加她，她对这些人没有印象，但还是都一一通过。

　　有一种，她在养鱼的感觉。

　　姿羽是来这里是参加书友会的，桌上的书友在书友群里基本都聊过几句。

　　因为这本书太过迎合男性的口味和幻想，一般的女孩子很难看进去，所以少有的女性读者便成了团宠。

　　她是被哥哥带入坑的，她身上戴的周边也是她哥哥买的。如果能够忽略掉几个男主角时不时想要泡妹的ＹＹ的话，这本书的可读性还是很强的。

　　也是因为这本书，她认识了一个学长，后来被学长拉入书友群里。尽管进群的第二天，她就围观了十几个人参与的“辩论会”和黄图展览。看他们的存货就能知道他们的手机内存一定是256G的，可惜姿羽并不敢恭维他们的审美。

　　这事吓得她学长连连跟她道歉，还说“退出去吧，退出去吧，这群乌烟瘴气的”。

　　她才不要退出去呢，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观察人类的机会啊。

　　她左手边，刚刚给她让座的男生，就是书友群的群主。他穿着简单的Ｔ恤和运动鞋，青春洋溢。他似乎是个在校大学生，这男生虽然喜欢组织活动，但是气场不太够，不太能压得住人。之前群里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吵起来了，他也只会劝说一下。后来是另一个人出面，说将那两个吵架的人先移出去两天，两天后才能同意再进来，这才解决问题。

　　她记得那个人的微信名，只有一个“泽”字。

　　“泽”几乎不在群里说话，只会在出现什么比较难控制的场面的时候，他才会说一句“违反群规”，然后让群主踢人。

　　姿羽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右手边，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泽”，就是坐在自己右边的这个人。他好像是群主的哥哥，不知道多大年龄。从头到尾，他没说几句话，似乎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他穿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左手腕上戴着一款样式简单的手表，姿雨认不出那手表的牌子。

　　群主给她让座之前，他将群主拉过去说了一句话。

　　是他让她坐在这里的吧。

　　她学长坐在她斜对面，冲她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了。学长身边坐着的，也是学长之前的好友。姿羽也无意与学长有过多交流，因为他是有妇之夫。

　　“哎，那个谁，美女，你多大了？你不会真是两个孩子的妈吧？”有人探出头问她。

　　啊，她撒过的谎之一，她说她有两个孩子，而且她还会吐槽孩子的教育、吐槽学区房，一般来说，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知道那种痛的。

　　她察觉到右手边那个人将视线放到她身上，她下意识与他对看一眼，便立刻将目光调整回来。

　　其实她刚一进门的时候，杜泽承便注意到她了。应该说，他很难不注意到她，一个穿着短裙、乖巧礼貌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其他人见到她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她独身一人来这样只有男人的场合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也未经历过什么挫折，应该也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那些复杂的关系，更不会了解到异性看到她的时候，心中会想什么。

　　她轻易地就通过了那个人的好友请求。

　　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即使没有男朋友，漂亮的女孩子也总是不缺追求者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我多大？”

　　听到她的话，杜泽承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这样的交流方式，实在不像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他觉得自己先前判断有误。

　　“二十多岁吧。”看起来像。

　　“啊，我看起来真的那么老么，我才十七岁。”她佯装生气，略有责怪的看着那男人。二十五岁的何姿羽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她看着那男人面露窘迫，到处找借口道歉，她只觉得开心。心情愉悦到，甚至抬起右脚，轻轻地，前后晃。

　　她笑了，属于女子的风情从她的翘起的嘴角流泻出来。

　　可她自己丝毫意识不到，她这样的笑模样，有多大的杀伤力。这样子，勾得人心痒。

　　少有几个人精才会察觉到，她那笑容背后的，淡淡恶意。

　　杜泽承用左手敲敲桌子：“你年纪太小，不该跑出来参加这样的聚会。”

　　姿羽荡脚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也换上了无辜又迷茫的神情。她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发现他确实是在，教训她？

　　而且，他的神色极其认真。

　　“她二十多了。这我大学学妹，她大学毕业两年了。”学长赶紧打圆场，“她跟你们开玩笑的。”

　　杜泽承倚在靠背上，不说话，姿羽敏感地察觉到，他不开心。

　　他们这边的尴尬气氛并未维持多长时间，便被桌上的热闹谈话冲淡。

　　一个身穿印着动漫图案Ｔ恤的四五十岁男人是个千万富翁，他正侃侃而谈，说自己的致富经，鼓励桌上的年轻人创业。姿羽见过他在群里晒自己的这件衣服，据说这衣服是ＬＶ和某动漫的合作款，３０００美元一件，他一口气买了一百件，打算将来送给朋友。

　　另外有两个男的在喝啤酒，讨论各种啤酒的味道。他们一说起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就多了起来。

　　“你要酒么？”群主举着一瓶酒问她。

　　姿羽犹豫了一下，拿起自己的杯子说：“倒到这里就可以了。”她指着高出杯底一点点的位置。

　　“多倒点吧，这大概就只够喝一口的。”

　　她说：“我不能喝太多酒的，我一喝酒全身就会发红发热。我之前和好朋友出门吃饭，喝了半碗蓝莓果酒，她就说我好红。”

　　她这么说着，便真的只要了一口红酒，将将能没过杯底。

　　杜泽承看着她那“杯”酒，眼底有几分笑意。他轻捏着酒杯，在桌面上慢慢转动，眼睛看似是在看酒杯，实际上是在看她。

　　她抿了一小口酒，眉毛变揪到了一起，大概是觉得不好喝。

　　“不能喝酒就别喝了，”杜泽承松开手，那杯子磕在桌上，发出响声，“巍澜，你给她拿瓶果汁。”

　　姿羽看了他一眼，将酒杯放到一边，看上去乖巧极了。

　　杜巍澜给她拿了一瓶水蜜桃汁，她小声说了谢谢。

　　“哥，你说话的语气太严厉，吓到人家姑娘了。”杜巍澜知道他哥虽然人很好，但是十分难相处，可能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太过严格。

　　“啊，没有没有。”姿羽笑着摆摆手，然后就把果汁倒进了之前的酒杯里。

　　“我也不知道我哥今天怎么了，他平时没这么疯的。他可能就是，保护欲太强了。”杜巍澜小声说，竭力为他的哥哥找补。

　　杜泽承没听到他弟弟后面说的什么，只是在心里想她胆子能有那么小？胆子要真这么小，她一个小女孩能跑过来跟一群大老爷们吃饭？

　　姿羽笑笑不说话，只是沉迷于饮料与美食中。他们挑的这个地方还不错，桌上的几道菜味道都很好，深得姿羽喜爱。

　　桌上有几个人多喝了几瓶酒，嘴上开始胡说八道，有个男的开始说自己被一个老女人骚扰，弄得他苦不堪言，生怕被那老女人给睡了。他这一开头，就有人随着他的话说下去，讲些荤段子。

　　杜泽承转头看了姿羽一眼，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挑鱼刺，不像是听到了的模样。

　　杜巍澜倒是机灵，开口说话：“行了啊，没看有小姑娘在么，别喝了几口马尿就不是人了。”

　　姿羽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含着筷子茫然地看了一眼，问他们在说什么。

　　杜泽承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瞧着姿羽同他们聊了几句又低头继续吃东西的模样，心想，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这里大部分人是书友会的书友，过来线下见面的，杜泽承是给他弟弟当司机和提款机的。

　　只有姿羽，像是来吃饭的。

　　她家教挺好的，吃菜只吃自己面前的一两盘，但是呢，要是喜欢的菜，她就会多夹一点，要是遇到不喜欢的，她就拿出手机看一两眼，然后等着喜欢的菜再转到她面前。

　　“毕业两年了？”杜泽承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她。

　　“嗯。”

　　“做的什么工作？”

　　姿羽沉默了一会，才说：“算命的。”

　　杜泽承不说话了。

　　姿羽原本其实是做数据统计的工作的，工作内容很简单，也不累，朝九晚五做五休二，当然赚得也不多。她的家人和朋友都说她运气好，找到了一个神仙工作，她自己虽然总会难过于赚太少买不起房子，却也没想到她是以那种方式离开公司的。

　　目前，她还在找工作。在这边工作的好友帮她内推，她过来面试，恰好赶上书友会组织线下见面。

　　“帮我算算。”杜泽承微微凑近她，嘴上问着“帮”，语气中却满是命令。

　　姿羽嗅到了他身上的气味，他的衣服不知道是用什么香熏过的，有一种森林早晨的清新感。

　　她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筷子在自己盘子里小幅度地滑动。“你家庭条件不错，没吃过什么苦，只是为人严苛，亲近的朋友不多。”

　　“算出来的？相面？”他倒更觉得她是观察出来的。

　　姿羽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你能看出来我什么时候能结婚么？”

　　“你想什么时候结？”

　　“今年。”

　　“可以，”姿羽恭维他，“你条件好，没有女孩子不会心动的。不过，需要你主动一点，坚持一点。”若是他今年没结婚，说她看得不准，她就说是他不够坚持、不够主动。

　　耍了一点小聪明的姿羽沾沾自喜，却不会想到她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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