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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死逢生
2019年6月24日下午3点17分,C市中心医院六层304病房,18岁的李霞合上了眼。她这一生很短,却生了一辈子的病,生够了,终于死在了病床上。
旁边一位护士一边拔下药管一边叹气:“小姑娘太可怜了,怎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妈妈呢?不是一直陪着吗?”
另一位护士说:“刚还在,好像出去了,说是要去许愿啥的,我也没听清。咱俩先把李霞推过去,待会等她来了,我们再……”话说不下去了,虽然平时见惯生死,但对于年轻生命的离逝,仍难做到不惋惜。
两人盖好白布,推着李霞往外走,下到一层大厅,门厅里一阵骚乱,几位医护人员拿移动担架推着个重伤者疾步而来,人群中有三言两语:“就在医院前面出的事,面包车撞的,吓死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哟!”
两护士也没在意,推着床继续往前走,和担架擦肩而过时,李霞的手突然从床沿吊了下来,和出车祸的人落在担架外的手擦了一下,又倏忽而过。护士吓了一跳,赶紧把李霞的手放好,正准备继续往前推,却见另一护士愣在原地,忙问:“吓傻啦?这是正常现象,陈大夫说这叫……”
话没说完却被打断:“刚那个是李霞妈!”
……
“妈!”
李霞猛地惊醒,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雾蒙蒙的一团乱,耳边吵吵嚷嚷的也听不真切,意识倒是归位得快,千头万绪雪片似的飞来。这是哪儿?我不是咽气了吗?我到地府了?怎么这么吵?吵得我头疼……等等,我怎么还会头疼?!
一旦抓住了一丝异样的头绪,就能顺着往外爬出混沌。李霞定了定神,再睁开眼,已经勉强能看清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的雕花四柱床,然后是个圆圆脸的女孩,那女孩看到她睁眼,欣喜地对着什么人叫道:“快,快去叫老爷夫人,小姐真醒了!”
李霞听到这句话,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定住了,有什么不对劲,很不对劲……她努力转动脑袋朝四面看去,只见屋里一色古代家具,全然是陌生的环境,最可怕的是围着她又是打水又是倒茶的几个人都是电视剧里丫鬟婆子的打扮!她从前一直生病,学上的断断续续,也没那个精神补课,她妈妈怕她烦闷,会给她挑些易读故事性又强的网络小说,她当时也认真看过几本,其中有一个题材很火……她禁不住想,自己难道是穿越了?!
这时,尚在震惊中找不着北的她听到一串匆忙的脚步声,看过去,只见一个面容和善斯文的中年古装大叔奔了过来坐在床边,对她左瞅瞅右瞧瞧,见她一脸茫然,几分欣喜几份担忧地问道:“孩子,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她张开嘴正准备回答,却突然瞥见中年大叔身后还站着个人,她一眼看过去,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那妇人和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妈妈!”她脱口叫道。
这一声可把众人叫愣了,那位像李霞妈妈的中年妇人更是一惊,但看到李霞的神色和满脸的泪,她便心生不忍,迟疑着问:“孩子,你是在叫我吗?”
李霞点点头,向她伸出了手,这一下大家脸上更是像倒了调色盘,惊异非常。中年大叔满面愁苦地喃喃自语:“这孩子是摔坏脑子了?”
中年妇人看着李霞伸出的手,却到底是握住了。
李霞短暂地醒来,又昏睡了一天,之后断断续续地好了起来,等她终于彻底缓过神来,以脑子疼记不起事为由从小丫鬟嘴里套出了不少信息,才摸清了大概情况。
首先,她的确穿越了,来到了一个叫大齐的朝代。她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知识库中搜索了下,断定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她这具身体是个十岁的女孩,叫宁暇。她亲爹叫宁回峰,就是她穿过来那晚见到的和善中年大叔。宁回峰是上京的一个六品官,虽然官不大,但因为祖上殷实,家境很是富裕。宁暇亲娘在她三岁那年因病去世,过了三年,宁回峰娶回了继室胡秋英,也就是长得跟她妈很像的那个妇人。
那晚,众人不明白为何宁暇叫胡秋英作“妈妈”,只当宁暇脑子摔坏了说胡话,可宁暇眼中对胡秋英的依恋却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原因就在于这宁暇小小年纪却很不是个东西。
宁回峰因为原配早逝,便对这独女百般宠爱,渐渐把宁暇养成了个骄纵性子。平时人人顺着她倒也过得去,只是四年前宁回峰带回胡秋英,便点燃了宁暇这根小炮仗。她厌恶这女人占了她母亲的位置,又听说她是个江湖人士,便越发轻视。宁暇想让父亲休了胡秋英,父亲却断然拒绝,还破天荒地指责了她,虽然语气并不重,却让宁暇尝到有生以来第一次受挫的滋味。她有气没处撒,便与胡秋英针锋相对,闹得宅子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胡秋英心地良善,不与小孩子计较,起初对宁暇也很上心,可人心都是肉长,长久的折腾便也耗去了耐心,渐渐地胡秋英就远着这便宜女儿了。只是没想到这倒霉熊孩子不小心摔了脑袋醒来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几天,宁宅的下人们中间都传开了,说大小姐摔坏了脑子,不仅失忆了,还性情大变。
而风暴中心的“大小姐”却相当安宁平和。她脱离了那具病体,获得了新生,更重要的是,她还能再见到妈妈!虽然那人很可能只是长得像,但她就是感到无比亲切。上辈子的她一生都在失去,没有得到过什么,唯一拥有的只有妈妈的爱。那一世的她死了,此时此刻的她无论多么想念妈妈,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妈妈了,她们的缘分已终结在那个时空里。这一世能和“妈妈”一起生活,于她而言已是意外之喜。至于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去了哪儿,她已经无从得知,只能在心中祈祷也去了好的地方。
她从前惧怕死亡,是因为她以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却没想到,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开端。
命运带她来到这里,让她重活,她必要牢牢抓住这机会,好好活下去。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李霞,而作为宁暇而活。
对于变化,人们起初往往难以接受,但时间一久,习惯便会让一切成自然,好的变化尤其如此。比如,自宁家大小姐摔了脑子之后三个月,宁宅的下人们已经习惯了“转了性”的宁暇,他们自然是更喜欢现在这个“好伺候”的大小姐,而最为开心的就要数宁宅主人宁回峰了。一开始他担心女儿摔坏了脑子,还央了相熟的御医来家中看诊,结果王御医一锤定音,说宁暇恢复得很好,并没落下任何毛病。于是,宁回峰便觉得大概是这一摔开了窍,让宁暇懂事了不少。再加上女儿不再和秋英针锋相对,两人似乎还颇融洽,他便喜得不能再喜,不去深究宁暇“性情大变”的原因了。
这一日,宁回峰自衙门归家,还没走到正厅,便听见宁暇清脆的声音:“胡姨,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都是你爱吃的,有糖醋小排、鱼籽豆腐……”
宁回峰听着他最爱的两人闲话家常,心里像是泡了一汪温泉水。他在这平静的幸福感里呆住了,竟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胡秋英唤他他才回过神走了进去。宁暇见到他,立刻规矩站好,叫了声“父亲”。
宁暇醒来后样样让他满意,只一点,这孩子跟他仿佛没那么亲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只当孩子长大了。
席间,宁暇见饭用的差不多了,擦了擦嘴,坐直了些,又清了清嗓子,对宁回峰道:“父亲,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还请您应允。”
宁暇从没这么正式地请求过什么,宁回峰便略带好奇地看向她,示意她往下说。
“我想跟着胡姨学武。”
这话说出来,宁回峰脸色便是一沉,而胡秋英了然地看着宁暇,神色间略有担忧。
宁回峰沉吟良久,问:“暇儿,你受伤后,已忘了许多前事,你可知世间对于武学一道是个什么看法?”
宁暇早知有这一问,便说出了准备好的答案:“自当今废除武举以来,重文轻武之气便蔚然成风。更有世人将江湖侠士冠以污名,算作强梁草寇之流。从前的我也这么想,这才对胡姨心怀偏见,但自从我摔了一跤,仿佛是明白了许多事,我认为这并不对。”
“有何不对?”
“有人将想法放到你脑子里,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宁回峰神色一震,有些狐疑地打量起这个女儿来。
胡秋英打断了他的沉思:“暇儿说的对,人不应该盲从。”
宁回峰听胡秋英这么说,有些了然,沉吟片刻,便道:“在自家学武,只为强身健体,也没什么错处,你胡姨答应,你就跟着她学吧。”
宁暇当即起身站好,面朝胡秋英,鞠了一躬:“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胡秋英扶了一把:“好孩子,你跟着我学些健体的功夫自是没问题,不过我有规矩,你有决心练,就得坚持下去,一日也不可断,哪怕生病或是遇上恶劣天气。你可答应?”
宁暇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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