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奴有点拽

　　北方，四方镇，镇北头是专供有钱人家买卖奴隶的奴市。

　　秦素瑶带着儿子宝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娘亲，这里全是丑八怪，宝儿不想让这些丑八怪到咱家去”宝儿嫩声嫩气地抱怨。

　　素瑶赶紧把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嘘，小点声，别让人听到。”

　　宝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面前的奴隶展示台上，奴隶贩子又赶上来一批。素瑶不经意地扫了扫，忽然发现站在最尾端的那个不但长眉俊目，身量也颇高，而且不胖不瘦的很养眼，不觉喜出望外，忙示意宝儿往上看：“你瞧瞧最尾端的那个，是不是怪俊的？”

　　宝儿急忙踮脚往上瞧，喜得直拍手，凑到素瑶耳边说：“俊，俊，娘亲，我就要那个长得俊的去咱家。”

　　素瑶翘着嘴角揉了揉宝儿细嫩的面颊，夸奖道：“宝儿眼光真好，跟娘亲一样！”

　　说完，理了理有些蓬乱的乌发，挤上前问那奴隶贩子：“敢问店家，最尾端那个索价几何？”

　　奴隶贩子翻开册子瞧了瞧，道：“这一个会些拳脚功夫，要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素瑶暗吸一口冷气！这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她有些肉疼。

　　她压低声音卖惨：“店家，奴家命苦，丈夫早逝，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屡屡遭人欺凌，故想买个男奴壮胆，但银钱上实在不宽裕……”

　　本朝蓄奴乃是最正常不过，可买来壮胆的还是头一次听说。那奴隶贬子打量了素瑶几眼，稍做了让步：“四两八千钱最低了。”

　　“四两五千钱，奴家要了！”素瑶给出了最高的心理价位。

　　奴隶贬子有些不乐意。

　　这时，一个肥头大耳腆胸叠肚之人踱着方步过来打断道：“莫跟她啰嗦了，那一个我要了，五两！”

　　奴隶贬子眼前一亮，急忙赔笑迎上去：“原来是高老爷家的李管家，既然您肯原价买……”

　　素瑶一听急了，忍不住理论道：“店家，凡事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那人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宝儿也忍不住仰头强调道：“对，是我和娘亲先瞧上的，只有他最俊！”

　　素瑶气得瞪了宝儿一眼，示意他别乱插嘴。

　　奴隶贬子解释道：“不是不卖你，是娘子压价太低……”

　　“那我也原价买！”素瑶实在不忍心那么俊的一个青年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被一个油光水滑的老头子买走。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越是模样俊俏的男奴，在某些有钱人家往往下场越惨！

　　“这个……”奴隶贬子有些犯难。

　　而半路插上一脚的李管家却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番素瑶，不紧不慢地又往上抬了抬价：“我出六两！”

　　素瑶冷眼“嘁”了一声，只对那贩子道：“你索价五两，我出五两，咱们公平交易，万没有恶意抬价的，这不符合律法。尤其，新上任的县令严大人最是秉公执法，尤其愿为我们最底层的老百姓做主，您今儿要是不卖我，少不得要去烦扰严大人一回了……”

　　嘿，一个不起眼的小娘子居然敢搬出新上任的县令大人来说话，难道……

　　奴隶贬子和李管家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高家在本县乃是有头有脑的人物，但平时还算低调，甚少传出欺凌弱小之事，所以李管家也不觉打了退堂鼓，毕竟自个儿的主家治下甚严，若为了争个模样俊俏的奴隶惹出事端来，恐不好收场。

　　想到此，便甩甩袖子咳嗽一声，假意大方道：“罢了，还是让给这位娘子吧，某再看看别的……”

　　素瑶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刚要再说话，却见台子上的“罪魁祸首”——那个俊俏的男奴见李管家放弃了他，不觉有些失望，忙站出来低声对那奴隶贬子央求道：“奴，想跟李管家走！”

　　几个意思？素瑶有些恼火！这人委实有些不识好歹，明明是她把他从火坑里拉了出来好不好，他居然还不领情！

　　奴隶贬子已然有些不耐烦：“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老老实实地跟着这位娘子走！”

　　说完，便堆起笑脸着人跟素瑶一起办理了正规的买卖文契，随后素瑶便领着满脸好奇的宝儿和那位不情不愿的男奴离开了奴市，直奔南市。

　　南市，是北方镇最热闹的所在。百姓们赖以生存的柴米油盐等日常用品皆在这里买卖交易。素瑶先给男奴买了一套新铺盖及两套成衣，然后又割了几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外带针头线脑地买了一大袋，方领着这一大一小进了一家馄饨铺子。

　　“店家，来三碗馄饨，外加四个肉火烧一个素火烧。”素瑶大大方方地点了餐，然后在一张干净的桌案前坐了下来。

　　宝儿被那馄饨香味馋得直流口水，也急忙挨着素瑶乖乖坐好，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外面冒着热气的大锅等着上餐。而男奴则一言不发地站到了素瑶旁边。

　　“你也坐！”素瑶指指对面的凳子，“我们是小户人家，没有让人站着的规矩。”

　　男奴有些意外地扫了素瑶一眼，方一拉凳子坐了下来。

　　“有名字吗？”素瑶问，语气不太好。她还在生他的气！

　　“奴家原姓魏，名琰。”

　　“魏琰？好名字！”素瑶忍不住赞叹，“因何沦落为奴？”

　　“幼时家乡发大水，爹又遇了难，为了不让母亲与幼妹饿死，甘愿自卖为奴。”

　　“原来如此……”素瑶身子微微后倾，又忍不住赞叹道，“你倒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可惜不是个好奴！”

　　“主家何故如此说奴？”魏琰微微有些不悦。

　　“一个好奴最主要的是对主家忠心和有感恩之心，可这两点我不但没看到，却先看到了你的嫌贫爱富，你能说你是个好奴？”

　　男奴听后丝毫没有惭愧之意，反倒朝她撩了撩狭长的丹凤眼，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奴想去高家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素瑶不解。

　　“奴听说，在高家为奴每月能领千钱月钱。”

　　“千钱月钱？”素瑶失笑，“你太天真了，若真有那好事，我也愿自卖为奴。”

　　男奴又撩了她一眼，没再反驳。

　　素瑶压了压火气，又问：“你贪图那些月钱，打算做什么？”

　　“攒多了赎身，回乡去找母亲和妹妹。”男奴声音不大，但难得得带了丝凄凉，听得素瑶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罢了，一个苦命人愿为钱牺牲自己，也没错，且原谅他一回吧！

　　“你老老实实在我家呆着，若干得好，我每月也可给你两百月钱。”素瑶咬了咬牙补充道，“但前提是，你须得忠诚，肯卖力，若有半点偷奸耍滑，我一个大子儿也不会给你，还会把你转手卖给邻村的张老翁，听说他老人家就喜欢你这般长相俊秀的男奴……”

　　魏琰显然没料到素瑶表面瞧着柔柔弱弱，说出的话却如此荤-素不忌，着实愣了愣，随即眸光一寒，冷冷道：“主家若是不嫌麻烦，尽管一试！”

　　嘿，有这么跟主家说话的吗？硬气得很呢！

　　素瑶有种想拍桌子的冲动。但瞧着他那张不卑不抗毫无惧意的脸，又忍住了。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骨气？是可杀不可辱？！素瑶给他找了个很高大上的理由，不但瞬间原谅了他，还觉得他硬气地挺可爱，至少比那些唯唯诺诺的软骨头可爱多了！

　　想到此，素瑶一笑，顺手就把店家刚端上来的第一碗馄饨推到了他面前：“你吃！”

　　魏琰正等着素瑶的雷霆之怒，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第一碗馄饨，不觉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动。

　　素瑶也不催他，把第二碗馄饨端到了宝儿跟前，又拿了一个肉火烧塞到他手里，叮嘱道：“慢慢吃，别烫了嘴。”

　　“娘亲也吃！”宝儿懂事地把自个儿那碗欲推给素瑶。

　　素瑶急忙制止：“你吃，娘亲还有。吃完去给你买书本和纸笔。”

　　说完，抬手把第三碗端到了自个儿跟前，又从小篮里拿出唯一的一个素火烧，然后把剩下的三个肉火烧全部推到魏琰面前：“全是你的！”

　　魏琰虽然大感诧异，但也只说了句“多谢主家”，便低头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但吃相并不粗俗。想来，他幼时或上一任主家管教还算严苛。

　　这家馄饨铺子是素瑶最喜欢的一家，店家为人实在，馄饨不但个头大，连配料也足得很。不说别的，单表面一层白绿相间的葱花和芫荽瞧着就让人特别有食欲。

　　素瑶不紧不慢地享受完馄饨抬头一瞧，魏琰跟前的碗儿已然见了底，只是肉火烧还剩了一个。

　　“怎么不吃完？”素瑶问。

　　“给娃娃留着下顿解馋。”仍然是毫无感情的语气，但在素瑶听来，心里却颇觉一暖。

　　嗯，知道心疼孩子的男人大多还算可靠！

　　这时，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魏琰的宝儿听到这话，仰起小脸对素瑶笑嘻嘻道：“娘亲，咱们买的这个男奴真好，不光长得俊，还知道心疼人。”

　　嗯？素瑶尴尬，咳嗽一声故意严肃道：“宝儿，人不可貌相……”

　　宝儿眨巴了两下眼睛，不解道：“娘亲说谎，娘亲一直在挑长相俊俏的男奴买，现在又说人不可貌相……”

　　“宝儿，娘亲是为咱们的安全考虑！”素瑶虽然臊了个大红脸，可仍在绞尽脑汁地自我圆场，“你难道没听过‘相由心生’这句话吗？它的意思是，一般长相端正的人心地大多也不会很坏……”

　　“是吗？”定儿歪头想了想，不解道，“要这么说，长相俊俏的大多是好人，长相丑陋的大多是坏人对吗？可方才娘亲还教导宝儿‘人不可貌相’呢，这又怎么解释？”

　　“这……”素瑶哑口无言，只得气急几败坏地瞪了宝儿一眼，命令道，“快吃你的饭！”然后借着结帐的由头终结了这尴尬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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