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一)斷刃
***
唰——唰——
水由高處衝下的激流聲掩蓋掉了心臟的跳動。
心口處沉寂而空虛,奇怪的是卻沒有因此不安,好像這樣才是更加習慣的常態。
身體好冷。她想著。
『這樣』的軀殼竟也會感到冷意嗎?
***
春末的天氣總是陰雨綿綿,下著沒完沒了的雨。
一輛吉普車開在狹小的山道中,寬大的擋風玻璃上,兩扇雨刷正盡責的將水滴刷去以維持行車視線的清晰。
有誰打開了車窗,呼嘯的風灌入溫暖的車內空間,梔子花香狹著雨氣竄入鼻腔。
坐在後座的女人不禁往裡縮了縮。
「琥珀,把窗戶關上。」
回應的聲音遲了幾秒,「好的。」風切聲在瞬間消失了,空間又回到了最初的靜默。
也許是因為做了奇怪的夢,頭腦有些脹痛,她靠著車窗好一會才睜開眼睛。
窗外的景色快速飛掠,逐漸從林立的高樓變為看不清前路的深林。
「前面沒路了,怎麼辦?」
「下車吧,動作快。我們得趁天黑前結束探查。」
長達三小時的顛頗車程終於結束。
琥珀從後照鏡看去,後座的女人已經整裝完畢。她將原先披散的頭髮用髮繩束了起來,身上則穿著便於行動的深色貼身衣。
喀噠——
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在琥珀恍神的片刻,神樂已經下車了。
她用手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直到窗戶搖下才頗不滿的催促:「喂,還愣著幹什麼。」
「這次的任務需要用到這個?」
琥珀墊了墊手裡的重量。
當初奈落只簡單吩咐讓他跟著神樂行動,除此之外,琥珀對任務一無所知。
「以防萬一而已。畢竟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會發生什麼怪事都說不準。」
在琥珀吃驚的目光下,神樂又從後車廂撈出一把巨型砍柴刀。
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了這些工具的必要性。
神樂拿著巨型砍柴刀,愣是在雜林中辟出一條道路來。
她的動作快又急,簡直像陣旋風,琥珀需要很努力才能跟上神樂的速度。
忽然有份重量落到肩上,他下意識抬手想要甩走異物,卻見神樂回過頭,朝他比了「別動」的手勢。
「呃、」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她已經把掛在他身上的毒蛇用柴刀掃開了。
「......謝謝。」
神樂這次沒回頭,只是無所謂的揮了下手表示聽見了。
感受到上方落下的急促涼意,琥珀抬起頭。雨比來時下得更大了,遠邊隱約能聽見炸開的春雷聲。
「這到底是要找什麼東西?」
「當然是值錢的東西。」神樂抹開被沾濕而擋住視線的瀏海,「這裡是一處戰國古墓的遺址,我們得找到墓地裡埋著的上古名刀。」
「今天到得了嗎?」
這座山林意外的深。
不遠處的天空聚集著一片濃密烏雲,很快就會飄過來了。然而他們卻連山腰都還沒爬到。
「到不了的話就只能之後再來了。」
正打算停下來,視線捕捉到了更深的地方有著什麼正在微微發光。
在一片闃暗中,微弱的光輝如同指引方向的燈塔。
神樂瞇起眼,心中有了猜想。
「走!去那邊看看。」
果斷下了決定後,神樂才想起對方不是搭擋多年、已有默契的同期。
「……算了,你先回車上。等我消息。」
「欸、但是!」
「不用擔心我。」她看透他的心思,「我可是你前輩啊,比你這傢伙有經驗多了。」
雨水聲掩蓋一切。
山中驟降的溫度使神樂忍不住打了哆嗦,雙手也因為長時間接觸著泥濘與髒水變的冰冷僵硬。
相似的體感讓人想起了不久前的夢。
隨著逐漸靠近那些閃爍的光點,神樂對於內心的猜想越發肯定。
直到距離的夠近,親眼見證亮色的火光忽地騰起,又在接觸到水滴後立即消失後,神樂露出驚喜的笑容。
果然是陵墓附近常出現的磷火!
眼前的景象讓神樂一度懷疑是否弄錯了什麼。
就像是踏入了什麼無形的界線一樣,密集的樹林與茂盛的雜草在這裡戛然停下生長的腳步,留下一塊突兀又詭異的、寸草不生的荒地。
正當神樂思考著讓地貌忽然變化的原因,不遠處有個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見巨大的白色骨骸矗立於土地中央,在雷光中顯得格外詭譎。形狀像是某種動物的頭顱骨,側面卻又有著像魚一樣的鰓蓋骨。
白色骨骸的最上方似乎插著什麼東西。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了,沒有更多的時間能浪費,但神樂很清楚這趟不能一無所獲的回去。
抱著多少也要得到點收穫的想法,神樂手腳並用,企圖攀上骨骸的上方把那神秘之物再研究得更仔細一點。
身上的冷汗和雨水融在一塊難分你我,她必須用手摳住骨骸上遍布的突起才能繼續往上爬。若不是她還算擅長攀岩,恐怕爬到一半就失敗了。
終於攀上了骨骸的頂部,湊近才發現原來是把表面已經生鏽的劍,正直挺挺的插在骨骸中央。
四周有不知是從何處伸出的根彎曲著盤繞在骨與劍上,乍看之下,就像有人拿著這把劍跪在此處等了數百年般。
【封印】
腦海不自然的閃過這樣的字眼,神樂皺起眉。
春雷驟響,寒意爬上背脊,未知的恐懼讓她想拔腿就跑,同時卻又有強烈的渴望促使她伸出手觸碰劍身。
這把劍是怎麼回事?!
她不禁握住刀柄。
「好熟悉的感覺……」
恍惚之間,神樂感覺到了刀刃的「搏動」。
本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當她再次定睛,才發現那是真的:那把生鏽的刀竟在自己手中無端的顫動起來!
她被嚇了一跳,正想鬆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住了身體,不允許她退縮。
「搞什麼!」
神樂又驚又怒,但已經晚了。
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後,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握住劍柄,接著,奮力將其拔出!
「?!」
腳下踩著的殘骸忽然劇烈的顫動起來。
神樂重心一斜,從骨骸摔下,一路往山下滾去。
情急之下,她揮動手裡的刀想穩住自己下滾的身體。
生鏽的刀刺入土壤,一路在泥地裡滑了數公尺,最後撞上突起的岩塊。
這下神樂總算是停住了繼續往下滾的趨勢,但也同時聽見鏗鏘一聲——
生鏽的刀不堪負荷,斷成了兩半。
有霧一般的氣流從刀刃的缺口逸出,朝天際而去,散向未知的彼方。
神樂並未注意。她躺在地上,有那麼片刻失去了意識。
「嘶……差點就死了!」
就在嘗試撐起自己的同時,驚魂未定一波又起,她再次感受到不尋常的顫動。
而這一次,顫動的是身下的土地。
已經顧不得傷口,神樂撐起身體後,以最快的速度往來時的路奔去。
大雨傾盆下視野難見,雨聲掩蓋了手中刀刃的嗡然作響。
就像是回應著她的呼喚,不遠處出現了一輛正往山上開的吉普車。
「神樂!快上來!!」
***
逃出來了。
一直到車子上了平面道路,神樂才有了實感。
「剛剛真是危險。神樂,你怎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
細想剛才的險象環生,一切的異常似乎是從她拔出這把刀之後開始的。
與其說山崩......用「整座山活起來」,或許才是更好的形容。
「沿著線索,不知不覺就跑到那裡了。」她把玩著手裡的斷刃,「希望它是奈落想要的東西吧。」
樸素的刀柄沒有太多花俏的配飾雕琢。赭赤色刀鍔連接著被她弄斷並且生鏽的刀身,而刀口的部分,已經因為在泥土中滑行的關係完全頓掉了。
她用手彈了彈刀身,聽見了混濁的低鳴音。
完全就是破銅爛鐵一把嘛!
在空中揮了幾下,還被琥珀緊張的提醒「別突然做這麼危險的舉動」。
哼,砍人做不到,拿來切菜大概剛剛好?
一鬆懈下來,身上的傷口才開始感到疼痛。
神樂從後座撈出醫療包,默默地給自己上藥,全程不發一語。
「需要我幫你嗎?」
透過後照鏡能看見神樂裸露在空中的雙臂皆是密麻的擦錯傷。
她的右肩被開了一條有些深的口子,像是一道撕開的豁口,湧出的鮮血將衣服染紅一大片。
「不必。」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確認了那雙眼中流露的擔憂不假,覺得有點好笑:「你還在怕嗎?」
琥珀臉一熱,收回了視線。這一打岔,才讓握在方向盤的雙手沒有抖得那麼厲害。
「嗯……有點。」
「琥珀,奈落為什麼留你下來?」
「……」
「不能說?」
「不,只是我自己也不清楚原因。」琥珀搖頭。
「是嗎。」
神樂在奈落手下工作了這麼些年,已經習慣了出生入死。
她的膽子大,比別人更不怕死。這就是奈落相中她的原因。
某方面來說,這也是神樂為自己搏出的「籌碼」。
奈落將他們視為隨手可拋的棋子,利用殆盡後便丟棄。
為了存活下來,神樂必須讓自己變得有價值。
「做為前輩,我給你一個建議吧。」
一直到神樂離開了,這聲嘆息仍在琥珀耳邊迴響。
「不要把能活下來當作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尤其是在奈落身邊……」
***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