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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再生
李珊珊躺在病床上,吃力地捯着气,眼前走马灯似地晃过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这一辈子,她并不幸福。
小时候乡下一场火灾夺去了她父母兄弟的性命,代替父母养育她的外公外婆也在她高中时相继因病去世,这一切给她带来了一个天煞孤星的“美名”,影响了她整个后半辈子。
高中毕业后进入社会,去城里端过盘子,卖过衣服,自学高中时候就很拿手的英语,凭借努力和聪明,最终进入一家外企,从最底层干起,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没有任何依靠,靠的只有自己。她的出身、文凭,给她带来了无数道门槛,无数个白眼,无数次打击嘲笑,还有职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这些竟都被她一一克服。
现在的她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生活富足,却因为积劳成疾心力交瘁而患上不治之症。
一个人,还是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看病,一个人住院,一个人慢慢等死。
李珊珊虚弱地闭上眼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逝去。
如果……如果让我再活一世,有爱我的父母兄弟,有慈祥的外公外婆……
这样憧憬着,李珊珊咽下最后一口气。
……………………
“柳叶!柳絮!你们醒一下哦!是娘不好!是娘对不住我崽啊!崽啊!”
“柳叶柳絮呜呜呜呜……”
“赶快去寻郎中!”
“去了去了!就来了!”
乱哄哄的哭叫声由远至近,渐渐清晰。怎么这么吵……李珊珊皱了皱眉,费劲地睁开眼睛。
“柳叶睁眼了!”
“柳叶!我崽崽!你总算是活过来了!”一个女子一把抱住了李珊珊,哭得撕心裂肺,旁边一个小女孩满脸的鼻涕眼泪,正抓着她的手。
李珊珊宛若梦中,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自己浑身湿漉漉肚子胀胀的很不舒服,抱着自己的女子个子特别大,同样也是全身湿透。她哇地吐了几大口水,这才觉得肚子不胀了,人也稍微清醒过来一些。
她坐起身,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
周围这些人的打扮很奇怪,男男女女都是长头发盘在头顶,身上穿的像是古代人,他们嘴里说的却是李珊珊再熟悉不过的她老家奚州的土话。李珊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手小脚小平胸……她这才发现,不是那个女人长得个子大,而是自己的身量根本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珊珊整理思绪。我这么快就投胎了?不对,这是重生了?
李珊珊抬头看天。真的可以吗?真的让我再活一世?
李珊珊跟老天说话,不久注意力却被别的事吸引了过去。她的身旁还躺着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小脸惨白,紧闭双眼。此时几个女人正围着她哭天抢地,嘴里喊着“柳絮柳絮”的,几个男人分开她们,喊道:“郎中来了郎中来了!给小郎中让位置!”
李珊珊忽然头一阵眩晕,还是太虚弱,又躺倒下去,后面的事情就迷迷糊糊地不太清楚了。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略微昏暗的小房间内,身下是一张大竹床,身上盖着床薄薄的夏被,被单虽然半旧,但是质地很好摸着很舒服,也很干净,看得出来刚刚换洗过。想到这里,她这才发现自己也换了一身干爽衣服,身上脸上都干净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脚站在地上,觉得精神还不错。环顾这间小屋,只见竹床靠着的里面那面墙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糊着的窗户纸上画了几朵墨梅。屋里几把破藤椅围着一张老旧斑驳的木桌,藤椅上放着干净布面的垫子,上面绣着花。木桌上放着茶壶和倒扣在竹编托盘里的茶杯,还有一个插着一小束野花的小瓷瓶和一个烛台。
屋子另一面墙摆着一个和木桌一样陈旧的大竹柜,床头还有一个大藤箱,箱上放着小竹筐,筐里是做了一半的针线碎布和剪刀。还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字画,李珊珊也不懂欣赏。
房门正对着床,挂着一扇草门帘,房间的地板是一片片宽竹片铺成的,擦的油光锃亮。
坐垫、门帘、窗纸、字画、插花、地板……这些精致又干净的布置,和陈旧的墙壁家具摆在一起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看得出来,这个家的主妇是一个勤快又讲究的人,在有限的条件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美化生活环境,甚至会喜欢一些不必要、没有实际用途的摆设。
用李珊珊前世的话说,就是个有点“小资”的人。
李珊珊现在作为这个身体的主人,关于这原主的一些记忆渐渐回到了她的脑中。
这里是她老家奚州城边郊的三山沟,沟里主要有两个大的村盘子——上柳树村和下柳树村,她现在就在上柳树村的老柳家。
她这副身体的原主大名姓柳叫明月,小名柳叶,今年十岁。父亲柳大川,是柳老爷子的二儿子,也是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被聘去山那边的后林村教专馆。母亲谢香书,带着他们姐弟四个和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娘姑姑一起生活。她的姐姐柳条十一岁,老弟细爹和妹子柳絮是一对龙凤胎,今年才六岁。
想到这里,李珊珊,或者说柳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这一世我有家人,不再是天煞孤星,我今后就要作为柳叶,珍惜这些亲人,对他们好,和他们一起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正愣神想着,门帘被掀开一角。“呀,柳叶醒啦!”姐姐柳条一脸的惊喜,忙脱了鞋,走进房来,手上端着一碗散发着热气和苦味的药,放在桌上,“觉得怎样?来呷(发音接近“恰”,吃的意思)药。”
柳叶点点头,听话地在桌边坐了,一边捏着鼻子冲药吹气,一边偷瞄着柳条。
柳条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蓝小短衣,头上用红绸带绑着一对双丫髻。她长得瘦瘦的,长手长脚,皮肤很白,也许是因为煎药给热的,小鹅蛋脸红扑扑的,一对桃花眼顾盼留情,因为刚哭过还有点红,显得楚楚可怜。柳条的脸型眼睛和身材全都遗传自父亲柳大川,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
柳条被柳叶看得发毛,捏捏她的脸蛋:“望什哩咯,快点子呷!”十一岁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声音却天生有股子稚嫩的柔媚劲,说起这忽浊忽切、平仄起伏特别多的奚州方言,软软糯糯、百转千回,格外的动听。
柳叶问道:“姐姐,柳絮没事啵?”她问的是和她一起落水的妹妹柳絮。
柳条道:“你们都没事了,小郎中给看过,话柳絮还要静养一下子。你嘞,就要把这个药呷了,那就好了。”
“嗯,我等下子去看下柳絮。”
“渠(第三人称,代指他、她、它,读音近茄)困着了,你去可以看到些什哩咯,又要吵渠。你就乖乖子在这屋里,出去不要伤风了,等好点子了再去,晓得啵?”
“哦,晓得了。”柳叶低头喝药,才一口就把她苦得直吐舌头。
“一口气呷下去,呷完了有蜜呷。”柳条说着走到竹柜前,点起脚打开柜门,拿出一个有盖的小瓷碗。
“姐姐,你晓得我跟柳絮为什哩会出事啵?”柳叶其实不太想得起自己为什么会落水。
柳条闻言脸色一变:“你不记得了?”
“嗯。”
柳条小脸沉了下来,红红的眼睛里喷射着怒火:“是婆婆。”这里的土话,管自己奶奶叫婆婆。
“婆婆?”这个词让柳叶心里一动,这才想起来事情的原委。
柳叶的婆婆章氏,是三山沟上柳树村有名的厉害人物,执掌老柳家上上下下的“生杀”大权,把一家老小治得服服帖帖,可唯独二儿媳妇谢氏是她的眼中钉。只因谢香书娘家在几个山头之外的荷花村很有势力,家业大田产多,她来柳家可以算是下嫁,章氏生怕这个儿媳妇蹬鼻子上脸,踩到了自己头上。再加上谢香书在娘家娇养惯了,性子要强,受不得委屈,有时章氏拿话拿捏她,她就难免顶嘴冲撞,于是章氏就对她更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头两年谢香书接连生了柳条柳叶两个女孩,后来几年都没再见怀,给章氏拿了短,“赔钱货”、“不生养”、“绝户命”什么的没少骂。谢香书虽然憋气,但性子极要强,都咬牙挺过来了。她的男人柳大川性子绵软圆滑,因为不想受母亲与妻子的夹板气,干脆就托人找了后林村教专馆的活,离家远远的,几个月回家几天,眼不见为净。
后来终于再怀孕,也没人照顾,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了细爹柳絮这对龙凤胎。本以为苦日子到头了,谁料到细爹一断奶就被章氏强行抱去养,美其名曰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辛苦,过两年细爹大点了,又说你那房间太小人口太多住不开细爹搬过去不习惯云云。从此以后细爹成了章氏的跟屁虫,章氏对他宠爱万分,又整天给他灌输他亲娘有多坏,教他跟亲娘生分。
男人不在身边,儿子被别人抢走,谢香书整晚偷偷以泪洗面。
在原主小柳叶的记忆里,这些事全部都是她母亲自己跟她们说的。谢香书心直口快,有委屈憋不住,性子又好强,要让外人或娘家人知道自己被欺负了,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只能天天关上房门在女儿跟前吐苦水。能说的不能说的,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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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一个,第一次发文,也不知道有几个有缘人能看到(笑哭)
一直就很喜欢乡村田园,所以想写一个发生在古代乡下的平淡故事,文章中的“奚洲”参考了作者本人的家乡,当然“奚洲话”也就是作者的家乡话。我觉得南方很多方言保留古音古意,特别的有意思,因此特地挑拣一些相对易懂的写在文章里,算是对家乡话的一种致敬吧,希望不要对看到这篇文的小可爱们造成太大的阅读障碍(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