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气楼家族（骸云）

　　『我常常会想象，站在那海市蜃楼之上，究竟能够看到怎样的风景 』

　　【第一章】家庭聚会

　　见面第一眼，云雀就注意到了那个男孩的眼神。
　　在意大利出任务完毕后，他应邀来到彭格列雾守的私人居所。这座意式别墅坐落在郊外，绿树掩映，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流露出古朴高贵的质感，跟当初黑曜中心那种凑凑合合的破败环境天壤之别。看来骸近些年的收入还是可观的。
　　然而，进了门云雀才发现，客厅里全是六道骸的拥趸。城岛犬，柿本千种，库洛姆髑髅，MM，外加六道骸的徒弟弗兰，以及……那个陌生男孩。
　　“古伊德格雷科，今年16岁。”六道骸站在中间，仿佛一家之主给他们做介绍。“这孩子也是个幻术师哦。”
　　“很荣幸见到您，云雀先生。”
　　被称作古伊德的少年一头黑色短发，灰蓝色的双眸，微笑着欠身行礼的样子看起来聪明伶俐。但是当他抬起头来时，云雀直觉地从他的视线里感受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云雀对人的判断一向很准，近似于野兽的直觉。不知为何，那双眼睛看着他的神态让他在第一时间产生了微妙的戒备感。
　　被六道骸硬拉来这场莫名的群聚本就让云雀有些烦躁，所以他只是朝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就冲东道主举起了拐子。
　　“群聚已经够了吧，不是说好要对战么。”
　　“KUFUFU，稍安勿躁，至少先坐下来尝尝库洛姆刚洗好的水果——”见云雀脸一沉拔脚要走，骸连忙拉住他。“好好我知道了……约好的事我自然不会食言的。不过呢，今天和你对战的人不是我。”
　　这句话让在场除了骸之外的人都面露疑惑。大厅的壁炉旋转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训练场的密道。骸的笑里带上一丝诡秘，“和彭格列最强守护者过招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正巧今天大家都在，就由我门下的三位雾属性来做云雀君的对手吧。”
　　“诶诶？！”
　　库洛姆听到他这么说，明显吃惊地畏缩了一下，弗兰更是连连摆手：“别害我们啊师匠！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只有古伊德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上去并没有特别意外。
　　感到肩膀被挽住，云雀扭过脸，骸那得逞似的笑容让他不禁深深怀疑自己又落入了某个别有企图的套路当中。

　　***
　　“一对一，一局定胜负。禁止使用指环和匣兵器哦。”
　　加量赠送的战斗云雀总是来者不拒的。可惜，三场练习战的前两场都不能让他满意。
　　首先上阵的是库洛姆·髑髅，因为骸的缘故，她和云雀对彼此早已非常熟悉。她的幻术比较接近骸的原始风格，火柱、莲花、鸦群等等是她相对偏爱的意象。经过多年的磨练，库洛姆的攻击更加行云流水了，但在云雀看来还是欠缺了一些力道。当然，也可能由于对手是云雀，又有六道骸一干人等在旁观战，她始终有些放不开手脚，仅仅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就被云雀逼到了绝境。
　　“你在敌人面前不会就这点本事吧？”云雀放下拐子，毫不客气地批评面前的少女。库洛姆拢拢头发，腼腆地笑了笑。
　　“云雀先生是客人，不是敌人呀。您就当这是热身的前哨战吧。”
　　她向场边的弗兰挥挥手，弗兰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难道我才是主菜吗……要死了要死了……”
　　少年垂着肩膀，一边小声碎碎念一边走向云雀对面，城岛犬在他后面喝倒彩，MM则叉着腰：“争气点啊！别给小骸丢脸！”
　　弗兰的幻术风格相对于库洛姆更加天马行空。与其说那是幻术，倒更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云雀只见他幻化出一根细长的小管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管子尖端飞出五颜六色的泡泡，在空中逐渐膨胀成各种形状：凤梨罐头、可疑的硬奶酪、贝尔菲戈尔人偶、阿犬的磨牙骨头、MM的名牌包包……场外传来一阵叫骂：“弗兰你给我等着！”
　　随即云雀发现这波玩具总动员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所有幻觉泡泡都附带了攻击性，大小在不断变化，且只要一碰就会剧烈爆炸。
　　“有点意思。”他勾动嘴角。“不过还是太天真了。”
　　他像云一样轻盈地移动，同时借助爆风让更多的障碍物撞在一起。很快，云雀就以超凡的灵活性开辟出一条道路，弗兰变戏法的速度渐渐无法跟上，最终被云守一步抢到面前，眼见钢拐呼啸着扫向头顶的青蛙帽，少年吓得立刻抱着头往地上一蹲，大叫：“我认输啦！”
　　“六道骸，你的跟班们在小看我吗？”云雀甩了甩手中的武器，“下一个再不使出全力的话，这样的水平根本连让我出汗的程度都达不到。”
　　凤眼锐利地扫视训练场的边缘。果然，激将法之下，城岛犬愤愤地嚷起来：“你这家伙别太得意忘形了！喂，格雷科，给他点厉害的瞧瞧！”被叫到名字的黑发少年缓步走向场地，而骸仍然沉默地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脸上挂着作壁上观的浅笑。
　　“那……请多指教了，云雀先生。”男孩沉稳地说。
　　下一秒整个氛围突然变化了。训练场上方的灯齐刷刷熄灭，一片漆黑中远远传来众人的惊叫。云雀感到四周空间在急速扭曲，一股浓重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嚯~？”
　　这小子果然不简单。
　　故弄玄虚地安排了这么一场特别对战，六道骸隐藏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要让他和这个古伊德·格雷科交手吧。云雀了然于心，嘴角浮起嗜战的笑意。
　　很好，就让我来看个究竟吧。
　　古伊德使用的武器也继承了六道骸的三叉戟。但他似乎深知近身战是云雀的强项，所以巧妙地以幻境掩护着自己的真身，每当云雀靠近就会立刻隐藏起来。他的幻术意象诡谲阴森，地板变成蒺藜的陷阱，无数只惨白的手像藤蔓一样从四面八方伸来……几个回合过去，云雀仍未能抓住他的本体。
　　辗转腾挪中脚踝被缠住，那冰凉的感觉非常真实，正欲反击，从头顶上方又降下匕首组成的阵雨。他一拐挡去，匕首竟在半空中改变方向，只听清晰的“刺啦”一声，与此同时冰凉的银光擦着云雀的脸颊险险飞过。
　　衣袖被划破了——幻觉当中夹杂了实体的暗器？
　　看来这孩子的杀意是认真的啊。
　　好斗的心火燃得更加旺盛，体内能量在危险应激之下涌向指尖，彭格列指环立刻发出了紫色的光芒。云雀垂下眼睑，以火焰作为探测，判断着幻觉和真实的界限，猛地将拐子向虚空中横扫而去——“在这里！”
　　结实的碰触感。幻象被识破了，年轻的术士在强大压力下终于现出真身，三叉戟堪堪架住他的精准攻击。云雀另一只拐惯性跟上，眼看就要把古伊德揍飞，男孩周身却骤然被雾气包围。
　　“KUFUFU……”
　　对抗的力道明显变强，他毫不犹豫以真正的腕力重重揍过去。被揍的对象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任由距离拉近，红色的六字瞳孔戏谑地望着他。
　　“这可是犯规呀，云雀君。用彭格列指环可太欺负人了。”
　　“明明是你先使诈，借对战的名义钓我上钩又偷梁换柱。”云雀冷笑，“原来如此。古伊德·格雷科对你来说就是第二个库洛姆·髑髅么？”
　　“也可以这么说吧。”实体化的骸暧昧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又趁云雀自卫的一击和他拉开距离。“我看咱们就先到此为止吧，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
　　“谁说要留下来吃饭了。”
　　“多了解一点我们日常的情报才更方便打败我呀。”
　　他挥一挥手，四周的黑暗渐渐消散，训练场恢复了原样。云雀定睛再看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又是古伊德了。少年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赶忙重新向他行了个礼。
　　“抱歉弄破您的衣服，云雀先生。”仍是那种客气的笑容。“多谢手下留情。”

　　***
　　切磋结束后他们回到大厅里用餐，气氛总体上算是轻松友好。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将晚餐照耀得更加丰盛，而四周悬浮的那些星星点点的蜡烛一定是幻术的产物，把这里搞得仿佛霍格沃茨的礼堂。
　　“犬哥的餐巾永远放在错误的位置呢。”
　　“你管我啊！你这青蛙头！”
　　六道骸的同伴们聊得很开心。云雀换过衣服，坐在长桌的尽头，一声不响地戳着盘子里的牛排。这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
　　“库洛姆的幻术还可以再大胆一些，”他听见身旁的骸在进行赛后点评。“弗兰我就不吐槽了，”（“啊咧？”弗兰眨眨眼）“至于古伊德……你的攻击手法还是有些急躁。另外你们都要记住，别把思路局限在创造意象上，真正可怕的幻术其实不是把房间变得像鬼屋一样，而是让人根本察觉不出幻术的存在。”
　　“我会努力的。”古伊德似乎有些失落。
　　“说起来这栋房子周围就施了很多层幻术结界呢，超级自然，外人都不会注意到。”MM指了指窗外。
　　“是真的，”弗兰嚼着布丁，“师父曾经有一次夜里做噩梦，失手把半面墙给炸飞，邻居都没有发现。”
　　“弗兰，”骸警告他，“又想在脑袋上开几个洞了是吗？”
　　“我、弗兰和古伊德君都帮助施了幻术，万一被敌人找到，一时半会无法轻易破坏。”库洛姆贴心地解说，“不过对云雀先生来说是不起效的，您下次来肯定不会迷路。”
　　“呼~都吃饱了，该轮到保留节目啦！”城岛犬挥舞着手臂，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喂弗兰，这回你可不许出老千哦！”
　　青色头发的少年做出无害的样子。“四个雾属性都在场，我要是出老千肯定马上就会被戳穿吧……”
　　“本小姐这次一定要赢，刚涂的指甲油，我可不想弄脏手！”
　　“KUFUFU，云雀君是客人，我要陪他，我们俩这次就不参加咯。”
　　“骸大人太狡猾了——”
　　云雀对他们所说的事情毫无头绪，直到桌旁的几人都把手伸出来，不约而同地喊道：“石头剪子布！！”
　　“从黑曜时代我们就有这个小习惯，”在MM的欢呼和犬的哀嚎声中，骸朝云雀微笑着，“用猜拳来决定今天谁刷碗。”
　　“哼……无聊。”
　　“无聊的日子里不正需要这样一点小小的仪式来调剂吗？”骸拉开椅子起身，“我们出去待一会吧。”
　　其他人吵吵嚷嚷的收拾餐桌时，云雀和六道骸来到了二楼露台上。凭栏而立，既能够俯瞰楼下庭院里古铜色的小喷泉，也可以远眺外面的街道。空气中飘荡着叫不出名字的花的清香，以及附近居民在阳台上吹奏萨克斯的旋律。这所有的一切构成了生活的气息，与云雀无关又似乎有关，让他产生了某些新鲜的感受。
　　他和六道骸只是临时的情人关系，偶尔有空约个架，以及在一起过夜而已。这还是他头一次参与骸的“家宴”。
　　“闲暇的时候大家也常来这儿聚一聚，我很喜欢这栋房子。”
　　看得出来。云雀漫不经心地想。至于他自己喜不喜欢就说不准了，这座房子里好像所有带把手的东西上都雕刻着过于华丽的花纹。
　　“还想着你这家伙最近在干什么，原来把兴趣放在教育上了。准备开幻术讲习班么？”
　　“KUFUFU，也许是随着年纪增长就会希望把一些东西传承下去吧。你觉得古伊德那孩子资质怎么样？”
　　云雀瞥他一眼。“你已经认可了他，又何必问我。”
　　“因为我想知道云雀君和我的想法是否相同呀。”
　　骸探寻的目光在云雀脸上扫过。见云雀没有即刻回答，他又轻笑起来，将嘴唇凑近云雀耳畔。
　　“没关系，等晚上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黑曜众人在夜色中向他们道别后，这栋私宅里终于剩下了骸和云雀两人。虽然说有的是时间，结果再提起这件事时月亮已经升过了夜半的天空，温存过后的云雀昏昏欲睡。骸从他身上起来，手指仍留恋地停留在他胸口。“感觉如何？”
　　“唔……”云雀闭着眼睛，随口道，“3.5颗星吧。”
　　“3.5颗星？”六道骸用夸张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我可从来没得过这么低的分！这是刚及格的意思吗？”
　　“3.8，不能再多了。”
　　“你这人，”骸被他气得笑出来，“搞得我像在讨价还价，真是伤自尊。”
　　他们在余韵中贴着彼此，懒洋洋地裹在同一张被子里。沉默了一会骸又问：“我很好奇，云雀君，有人在你这里拿到过5星吗？”
　　云雀翻了个身。“我标准可是很高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如何，这次让我试试能不能拿个五星好评。”
　　“不要。我要睡觉。”
　　窗外的树影映在墙上，骸出神地望着那摇曳不停的影子。外面起风了，屋内却是一片静谧。
　　“过不了多久，弗兰就会去瓦利安那边了，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库洛姆也很早就在为彭格列工作。但古伊德……这个孩子算是所谓的‘秘藏之子’吧，迄今为止彭格列其他人都还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不太想让他参与黑手党的事。”
　　云雀没有作声。他回想起白天那男孩的目光。古伊德和六道骸一样，不是一个能一眼看透的人。库洛姆是柔韧清澈的，弗兰在一副无所谓的面具下面则是通透和调皮，但这个少年却有些复杂，他的瞳孔中仿佛藏着深深的漩涡。
　　“我打算让他去并盛，像普通小孩一样上学。”骸说。
　　“你什么意思？”云雀微微抬起眼睑。
　　他这么一问，骸倒像是有点愣住了，似乎刚才的话只是他脱口而出，此刻才觉得有些突兀。云雀看见他回过神似的，很快恢复了一贯的笑容。
　　“没什么……谢谢你今天肯过来，云雀君。晚安。”
　　直到云雀的意识逐渐沉向弥漫的睡意，他还能感到骸的手指依旧在抚摸他的发梢，小心翼翼，维持着不超过着某个力度的界限，却又如同要反复确认他此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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