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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侠她下山了
那天师傅对我说,说我应该踏入红尘。我问他红尘是什么?他幽幽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于是我斜抱一琴踏入红尘。
踏入红尘的第一天,我遇上第一场风雨,我山洪暴发,我回望山巅,已不见师傅飘然身影。我眺望天边,不消片刻便恍然明白,原来这一别便是永决。
我就近寻找了一兽洞沉思,沉思三日之后,山雨停歇,我踏出山洞,阳光刺眼,山洪带来的泥水泥石让这山貌千变万化,恍惚之间,竟仿佛是千年已过,沧海桑田。
我一路下行,望见一个被山洪冲毁的村落。那村落的村口是一个巨碑,巨碑上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衣白发,漆黑的丝带蒙着眼睛,他单手持剑遥指地面,正是剑招一点飞鸿的起手势。
“我在这里等了你四百八十年,”他看着我,杀气在一语之间蔓延,我浑身汗毛倒竖。
“为什么等我?”我按着琴弦,身边狂风呼啸。
他长剑在指尖一划,“他们说,你会是这世间最强的剑客。”
我闻言,平静道:“我不曾踏入江湖,江湖为何有我的传说?”
他长剑向我指来,“你的师傅,曾是这天下最强的剑客。直到他被一个女人打败,所以,他们认为你会是这世间最强的剑客。”
“你想杀我,为了证明你是这世上最强的剑客?”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杀了一万一千八百人。这一万一千八百人,有八千八百出自剑宗,有三千是来这里想要杀了剑圣成名的剑客。”
我闻言沉默了,“你一定要杀了我?”
他语气坚定:“是。”
我展开琴布,“可是我不会剑术。”
我解开发巾,“而且我是个女人。”长发流泄,朝霞中,我仿佛听到一个少年理想碎裂的声音。
一切都似乎发生的理所当然,在他发现我是个女人并且不会剑术之后他便一直跟着我,理由是:“就算我不能用剑术打败剑圣的徒弟,我也不能让别人打败你。”
虽然他的存在能保护我的安全,但他的话也非常多,比师傅一年说的话加起来还多。
“你师傅为什么不教你剑术?”
“师傅说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不用学剑术。”
“女孩子为什么不用学剑术?”
“师傅说女孩子会琴棋书画就好了,她的丈夫会保护她。”
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剑圣真是个老顽固,你要知道现在这外面已经是乱世了,你不会武功,要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我在指甲掐出法决,一片冰花凝在我掌心,眼前的傻小子显然看呆了我这种神乎其神的法术,“你竟然会这个?”
“我从小就会这个。”为了表示我的法术神乎其技,我在半空一挥,天上的风里便夹了雪,雪飘在他头发上,很快就融化消失。
“漂亮嘛?”我问他。
他傻着眼,愣愣地说:“漂亮漂亮。”
我嘿嘿一笑,我们走了一会儿路,他又闲不住了,问我说:“你还会变其他的吗?”
“可以啊。”我伸手握住路边一朵小野花,“看着啊。”那小野花只是最常见的野菊花,我握着它的枝干,它慢慢的往下降,花瓣伸长,颜色变浅,最后变成一朵雪莲花,蓬蓬的冰霜凝结在它的花瓣上。
“这是啥啊!太漂亮了吧!”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师傅说这个叫雪莲花,是南方的高原上才会长的,这里都没有这个。你想要这个吗?我送给你呀。”
他眼睛亮晶晶的,很想要的样子,但是不敢伸手,“我真的可以要这个吗?这个看上去好娇弱啊。”
“当然可以啊。”我理所当然的说,顺便把雪莲花送到了他手里,然后他就不动了,一直看着那个花,我正奇怪,他忽然开口说了句:“真的好漂亮啊。这个会凋谢吗?”
我把琴从地上抱起来,“当然会啦,这个只是普通的花啦,而且这里这么热,这个可能到晚上就枯萎了。”
他看着花,眨了眨眼,他背着光站着,我不知道他的眼里是不是有泪光闪过,“好可惜啊,这么漂亮的花会枯萎啊。”
我装成老顽固一般的声音劝诫道:“世界运转,皆有定数,沧海桑田,唯正道不变。”
“喂喂”他嚷嚷道,“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学老头说话啊。”
我挠了挠脑袋,“我师傅以前是这么教我的,我小时候也觉得这么漂亮的花凋谢那么快很遗憾嘛,当时还哭了呢。师傅就说‘世界运转,皆有定数,沧海桑田,唯正道不变。’我当时虽然没听懂,但是感觉师傅在安慰我嘛,我就没有哭了。”
他的眼神变得古怪了起来。
“你觉得,我在哭?”
我抱着琴,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事嘛,人都会哭的啦。只是世界上很多道理是没有办法会转的,你就像喜欢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一定喜欢你一样,所以这样的话哭就没有意义啦。”
他看着我,说了句,“谢谢你。”
我咧开嘴笑了笑,“有什么好谢的啦!我还要感谢你不想杀了我呢!你不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杀了我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总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这个法术可以伤人吗?”
“你说那个变冰花的法术吗?”
“嗯。”
“那个不行,但是这个可以。”说着我便掐了个决,晴空万里的天转瞬便是阴云密布,我一脚踏出,万千飞花凭空出现,方圆十里冰雪漫天,我踏空而行,升至半空,再回头看他,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黑点,我担心他看不清楚,又往下降了一点,“你看这个!”我大喊一声,感觉到他在看我了,我手中法决一换,不过瞬息之间,万千冰花如利刃一般刺向林中的野猪,万千冰花将那野猪扎的像刺猬一样,我开心极了,感到晚饭终于有着落了。
“哇!”他大叫着,“你这个好帅啊!我可以学这个嘛?这个也好漂亮啊!”
我听他奉承我,心里非常中意,就收了法决从天上飞下去,“你想学这个啊?那你得管我叫师傅才行。”
他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师傅你教我这个吧,我想学这个!”
我踮起脚摸摸他的发顶,装模作样的说:“乖徒儿,不急,且去把林中为师刚杀的野猪背来,咱们今晚上就吃这头野猪了。”
他又用那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我挠挠头,只觉得这徒儿真不好养活,我都打了一头猪还不满足,难道要吃两头吗?
徒儿毫不费劲地将那一人高的野猪搬回来了,我感觉满意极了,连连点头,“徒儿,事实上你师傅我不会用刀,以前这肢解野猪的活都是你师祖在做的,所以……”我用眼神拼命暗示着徒儿。
徒儿挑了挑眉,“师傅,我认为这样很不妥当,你身为师傅,怎么能让我一个徒儿来做肢解尸体这样血腥残忍的事呢?”
我看着他,试图用我慈爱的眼神感化他,他不为所动,我低下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然后猛地抬头,泪汪汪地看着徒儿,“徒儿啊!师傅真的不会肢解这个啊!这个猪这么大一头,我要怎么肢解嘛!你帮我肢解一下嘛,师傅会给你做好吃的吃的!”
徒儿瞬间一惊,竟然后退半步,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以为我撒娇是非常可爱的……在遇到徒儿之后,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你……你别哭了,我肢解它还不行嘛。”徒儿委屈巴巴地说。
我看着他,这下眼泪真停不住了,哇哇的哭了起来,“你欺负我。”我大声指责着。
徒儿显然不知所措,“我……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你刚才退后了半步!”我哭唧唧地说。
“我那是被吓着了!”
我闻言哭的更大声了。
师傅,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我想你了。
我这徒儿不愧是杀了一万八千八百人的狠角色肢解这野猪的动作可谓麻溜利索,若说师傅是仙风道骨,他便是威猛利落,心下这般夸赞一番后,我从琴盒里掏出孜然,辣椒等一应烤肉调味料。
他见我这些瓶瓶罐罐,似乎十分新奇,一边肢解一边问我,“你这些瓶瓶罐罐都是烤肉用的?你出门还带这些?”
我闻言,一边捡柴火一边回应道,“师傅让我下山入红尘,我只以为是出去玩一阵,就只带了这些东西,谁知道才下山山里就起了山洪,等我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安慰我说:“你师傅见你久久不归,说不定会出来寻你呢,何必这么伤心呢?若是我被自家师傅赶出去,开心还来不及呢。”
我倒是奇了,问他:“离开师傅自己闯荡江湖有什么开心的?我倒是觉得处处都可怕呢。”
“你觉得处处都可怕,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下过山,你在这红尘俗世里待的久了,你就觉得这人间烟火热闹,俗世来往,别有一番风味。”言毕,他已卸了一条猪腿下来递了过来,我看着那猪腿上紧致的肉,不禁口水直流。
“徒儿,实不相瞒,在山上的时候……”
他连退三步,急道:“你不会要说这烧火也是师祖的活吧?”
我堆好火堆,仙风道骨的一笑:“正是如此。”
从他扶额的动作中,我看出了他崩溃的情绪,难得有如此便宜的劳动力,为了避免他觉得我只是为了使唤他而收他为徒,我想现在就是传授我的技艺的最佳时刻了。
我拉过徒儿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徒儿,这烧火一事暂且不急,我先教你这聚气化冰之法。”
徒儿顿时眼前一亮,我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急。
我先将那猪腿用树枝串起架在火堆上,然后在掌心亮出一片霜花,这霜花晶莹剔透,透着淡淡的雪光,我想了想幼年时师傅对我说的话,而后如师傅对我解释那般对他说道:“徒儿,这世间成圣飞升之路众多,遥想千百年前,世间以六艺入道,例如如今世间列为禁术的傀儡术,”隔着那雪光,我能看见徒儿幽幽望着我的瞳孔,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难以琢磨,我压下心中的怪异,继续讲到:“但六艺王君互相残杀,其六艺大多在战争中失传,如今世间只有剑道和术式常青。”
“这便是术式?”他言辞恳切,眼底似有压抑的狂热。
我点点头,沉声说,“是的。术式之所以能拥有毁天灭地之能,在于施术者向天地灵力借力能力的强大,需知阴阳五行,同根同源,生化不休,见风是风,但风能化水,见水是水,但水能生木,故而阴阳五行触手可及,所谓修炼术式,便是与这阴阳五行互通有无,术式臻至化境之时,便可修出本源灵力,这本源灵力,因人不同而不同,如远古四魔君之首,拥有四种本源之力,具可化形,据闻是寒冰,寒樱,寒雪,皓月。”
听到这里,徒儿心生疑虑:“你的灵力似乎也可化形,并且也是寒冰,寒雪,寒樱,这之中……?”
我闻言一笑,“我幼年问过师傅同样的问题,我说为何我能召唤冰花寒樱,师傅淡笑不语,他没有回答,故而我也不知,若定要解释,我自幼便会这些,许是与这位魔君有些血亲。”
话到这里,徒儿看我的目光已有些深意,我却恍然未觉,只专注解释道:“徒儿,你且用这个决,”话音未落,我手中掐出三个法决来,徒儿如法炮制,“这法决是术式入门之术,这三个法决,按顺序分别叫做,清净决,言君决,五行决,术式根本共七决,一众法术变换,万变不离其宗,此三决便在其中,按清净,言君,五行三决顺序,便是一个召唤与自己最亲近的元素的法决,你且试试。”
徒儿本就是一等一的剑修,极为聪颖,学这三个法决也毫不费力,不过片刻就能掐的像模像样,却不知为何一种灵气也没召唤出来,我不由啧啧生奇,“徒儿,你这体质不一般啊,”说完我掐了个决算了算他的命数,再把他左手拿过来一瞧,手中一个大写的凶字,我:“……”
他抬起眸子看着我,火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我心里忽然有些发悸,想要抽身离去,刚才看他的手相,两人离的委实有些近了,却不料他竟反手将我的手死死握住,声音沙哑低沉,“从前也有一个术式,要算我的命,他说我手中一个大写的凶字,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鳏寡孤独,命数断绝。”
我看了他一眼,他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危险的眼神下似乎隐藏着些许脆弱,我心中忽然有些明悟,又想起自己如今师傅的身份,便伸出没有被他握住的右手展开,他不明所以,顺着我的动作看来。
“徒儿,你瞧,”徒儿看了片刻,什么也没看出来,我见他那傻样,不由得一笑,“徒儿,你师祖曾为我看命,他说我此生福缘深厚,只是……”我看了看他,没将那句话说出口,“你看师傅这右手,是否骨肉匀称,命线深长?这便是有福之相了,你已拜我为师,你我命数相连,想来即便你是大凶之命,我的福缘福报也能庇佑你一二。”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再者说这呼唤不出来元素也是常有,这荒野山林,以木土为主,木土一重治疗,一重防御,你善于剑道,自然是以这攻伐为上的火灵气作为辅助最好,你现在靠近这火堆站着,且掐这七个决,”我一边说一边掐诀为他演示,随着我掐诀的动作,寒气不断蔓延,那刚才还熊熊燃烧的烈火如今竟有萎靡之势,“这七个决,乃术式根本,分别叫清净,言君,五行,御风水,御火木,御土金,”我想了想,最终掐出最后一决,“徒儿,你可看好了,这最后一决,名与君绝。”
随着我话音一落,天地之间暴起铺天寒气,绿树挂霜,大火熄灭,我站在天地之间,第一枚飞雪缓缓落在我眼前。
我静静的看着他,“按这七个顺序啥出来的决,称命决,一决定命,既是召唤灵气之法,也是杀伐攻坚之术。”
徒儿望着这漫天飞雪,神情似乎欲言又止一般,我正欲细问,他却已然低头默默念决,七决掐过,他的指尖亮起一颗小小的火苗,我颔首微笑,“徒儿,你这个灵气好,日后这烧火做饭的事,你做起来倒是丝毫不费劲了。”
他看着眼前的火苗,神情似乎有些失望,我心下了然,开口安慰道:“徒儿,我浸淫术式已久,七决连出自然威力非凡,你初入此道,能在如此威势下召唤出一缕火苗,已然不凡,不必过于伤怀。”
却不料徒儿轻轻一叹,说道:“师傅,我唤出了火苗却不是冰花,如何能学你那招式,心中甚是遗憾。”
“你不必妄自菲薄,万般皆法,不离其宗,若你始终不忘修行这一抹火苗,迟早有一天它将成长为毁天灭地的三味真火,届时你再用此七决,天下万火朝宗,一如今日,天下寒气皆向我聚拢。”我温声劝慰道。
他眼中阴沉缓缓散去,唇角终于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师傅说的是。”
他一向这么笑,我倒也不曾感到不妥。
今日既已传了七决,我自认为已是十分妥帖,不必再多教导术式,便开口吩咐道:“徒儿,你既能召火,眼下这野猪腿肉便由你来照看了。”
我体内蕴有寒冰,寒雪,寒樱三种大寒之物,体内极寒,指尖都蕴含着这阴寒之力,寒樱可催化雪莲生长,寒冰寒雪可使万物急冻,如坠隆冬,我这双手,可在片刻间,将烈火冻成冰块。
这便是为何我喜好做饭却需要旁人从旁协助的原因,从前是师傅帮我,如今是徒儿,终究是不曾沦为孤苦伶仃之人。
如此想来,我这一生倒是十分顺遂。
念及此处,见到一身黑衣的徒儿坐在火堆边沉静烤肉的模样,却不由得有些怔住。
“怎么了?”徒儿显然察觉到我的目光,一双凤眸朝我直直望来,我轻轻摇头,甩掉那些莫名的心思,却又有些踟蹰,最终我还是开口问道:“徒儿,我与你,是否曾经相识?我见着你在这里烤火,竟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然间仿佛故人归来。”
徒儿闻言,似乎没有惊讶,将手中一面烤成焦炭的猪腿换个面,回应我说,“其实,我也觉得你似曾相识一般。尤其是你捏出来的那朵花,就好像梦里曾经见过那样。”
“既然如此,莫非你我之间真有什么渊源?”我看着他,不得有此一问。
他抬眸看了看我,那是种沉静的神情,明明不曾相遇,却仿佛觉得曾经在哪里看过,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眨了眨眼睛,睫毛上飞下来些许冰花,化成了水珠。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山下等了你太久,足有四百八十年,这四百八十年间有多少人化为焦土,有多少权利欲望化为泡沫?我在那山下杀了一万八千八百人,累积的尸骨都已经化成飞烟不知去向,我已经不记得我为何而来,为何守在山下,更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过往,但我看见你,我忽然想了起来,我在山下四百八十年,原是要杀了你,做这天下一等一的剑客。”他说这话时没有避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听着他的话,回望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思索良久,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最后终于想起一桩事,“你方才说,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说起来师傅曾与我讲过,这世间曾有言灵之术,有一个女子掌握了这门术法,她只要说话便可成真,最初没有人在意,直到一个个修士被名字下了降头,毫无回手之力的死去时,修真界才人人自危,不敢告知他人真名真姓,只称尊号,没有姓名,唯恐被那言灵摄住,直到那女子死去,这世间仍然保留了当时的恐惧,渐渐的,一个人的姓名除了自己的父母,便只有成婚之时会告知自己的妻子或丈夫,这也算是个古老的礼节,流传至今,互相托付彼此的真名,也有性命相托之意。
“没有名字,要如何娶亲?”想到这里,我不禁自言自语道,顺便拿木棒把火堆拨开让火堆烧的旺些。
他目光深长的看着我,似乎有未尽之言。
“你可有表字吗?”我兴致冲冲的问道。
“名字都不记得,更不记得有没有表字。”
我支着下巴,瞧着他,“我们师门女子十三,男子十五就要由自己的师傅取字,”我想了想,滴溜了下眼珠子,“你总也不笑,但笑起来十分好看,就像是银河落在眼睛里一般璀璨,故而我希望你这一生平安顺遂,欢乐大于悲伤,不如取一个欢字,我们门下有字辈是‘淑贤礼文’,我承的是‘贤’字辈,你既是我的弟子,自然承“礼”字辈,你看‘礼欢’二字作为你的小字如何?”
他的神色莫名,望着我的眼神沉默而郑重,良久,他才应我说;“礼欢,不胜欢喜。”
我勾起唇角,“如今便以这小字相称,待你以后记起了自己的真名,便可娶妻生子,繁衍后裔。”
“不知道师傅小字为何?”
我瞧着他,笑了,“你师祖说女子当淑和静雅,故而我十三岁那年,他为我取了一个贞字。”
“贤贞。”他反复咀嚼这二字,仿佛能瞧出什么不一般的意蕴来。
岁月静好,我仰头看天,只见天边云卷云舒,闲适淡然,更觉这红尘俗世有无限的好处。
不过一阵,我见那猪腿已烤的有五分熟了,便开口传授起厨艺来。
“徒儿,你这火力太猛,猪腿表皮都焦黑了,若再烤下去肉也有焦糊味了。”我言辞恳切,他不得不细细思量,“那该如何是好?我从前烤肉一直这般,到没想过要做的更美味些。”
我闻言不由啧啧称奇,“徒儿,这烤肉可是天下一等美味,你竟从未尝过这酥香流油,香糯可口的滋味,当真是有些可惜啊。”这般感叹一番之后,我又隔空指点起来,“徒儿,你把那表面的烤的焦黑的切去,再用那剑将那猪腿划上几道,待那猪皮烤出油水来,就用这瓶里的佐料给它洒上一些味道,最后涂上这蜂蜜,而后再细细烤制一番,那味道,真是天下一绝。”
徒儿听了我这番话,竟不像我想的那样因闻听美味菜谱而惊喜万分,反而有些抱怨地说:“这烤个肉如此麻烦,真不如直接烤熟了吃。”
我:“……”
只能说夏虫不可语冰,我姑且谅他不知者无罪好了。
徒儿虽然擅长使剑,学起术式来也是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但他的厨艺显然丧失了这种慧黠,才烤了一阵,又将一块猪皮烤的焦黑,我不由沉默无语,拿起小刀切下一块猪五花串在树枝上,这猪五花肥瘦各半,若烤的到位,吃起来是软糯可口,十分鲜美,也是我最爱吃的一块地方。
我又从琴盒里拿出一双棉布手套戴在手上,我体内阴寒之气太盛,若直接拿棒烤肉,多半会将火焰也凝结成冰块,一切打理妥当,我看着自己比我还高一个头,但体态削廋的徒儿,终于感到了身为师者的责任。
那就是把徒弟喂成一个体态匀称的少年。
“徒儿,这烤猪肉,也很有讲究,像是猪腿肉,最为筋道,猪五花最为软糯,还有这猪排骨,那烤起来,连骨头把都是香酥的,吃一口,恨不能将那骨头也一起吞吃了。”我只用外焰慢慢熏烤,旋转着五花肉,抽空看了眼徒儿手上的如一块黑炭一般的猪腿肉,不由得又想感慨徒儿暴殄天物了。
但身为师者,不就是要会徒儿之不会,教徒儿之不能吗?如此一想,我又放宽了心。
但见到徒儿劲头十足的拿着一大瓶调料往漆黑的猪腿肉身上洒的时候,我的心脏仿佛被纠紧了,竟不知道该心疼那瓶调料好,还是心疼那上上乘的猪腿肉好。
“你慢些洒,”我不由得出生制止,不成想徒儿被我一惊,手一抖,抬起头问我,“啊?你说啥?”只见小山一样的调料落在猪腿上,我终于感到了绝望。
但为人师者,要循循教导,不可轻易上火,我沉下心,轻声说,“徒儿,那调料不必放了,瞧着已够了。”
徒儿闻言,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竟仿佛觉得我在诓骗他一般,我温柔地回望他,示意我作为师者拳拳的教导之心,这回徒儿迅速理解了我的意思,他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拿起蜂蜜小瓶,倒在了猪腿肉上。
我倒吸一口凉气。
“徒儿,你这是?”我尽力维系住了自己端正的表情。
徒儿傻愣愣的抬头,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刷蜂蜜啊,师傅,这不是你说的要刷上蜂蜜吗?我怕不好吃,就多刷一些,定会好吃的让你感动。”
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睛,再看了看他手里漆黑的猪腿,我悟了,原来徒儿是怕这猪腿不好吃,他觉得这调料是调味佳品,刷的越多味道越好,既然如此,我也该回报他这一厢深情。
我迅速的将流油的五花肉划拉几下,洒上调料,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而后我再烤制一会,略略刷上一层蜂蜜,一块味道鲜美的烤五花肉新鲜出炉。
而我的徒儿还在与那烤猪腿较劲,并未注意我的动静。
我轻咳两声,他果然朝我望来,“徒儿,这是你拜入我门下第一次烤肉,按我们师门的规矩,应先献给师傅品尝,我既要吃你的,这里也为你备了一块猪五花,这猪五花虽不如那猪腿肉筋道十足,却也香糯可口,你且拿去尝尝。”我把烤五花肉递给他。
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我的五花肉,再看了看他自己的,似乎终于察觉出了问题,将烤猪蹄往自己的方向一揽,似乎是要把那东西藏起来一样,又与我商量说:“师傅,我这猪腿肉怕是烤的不好,还是不给你吃了吧?”
我笑了笑,“这可是师门规矩,你难得这样烤肉,我怎能不品尝?这也是师傅给你烤的,你且赏脸,看看这烤肉味道是否如我所说的那般。”
他思量再三,终于决定把那烤猪腿肉和我交换。
我看着眼前的漆黑的烤猪腿肉,不由得想,这应该如何下口?
却见徒弟不顾烫嘴,飞快咬了一口,神情大变,双眼透亮,似乎从未尝过这般美味一般,不住地向我点头。我见他吃的如此欢喜,更觉得不能辜负了他这一腔热情。终于如他一般大吃一口。
口味咸到发齁……口感有如焦炭,着实难以下咽。但他眼光透亮,面含期待,我身为师者,如何能不多夸奖鼓励?给予积极的回应。
于是我勉强撑起一个笑容,眼角都挂着泪珠了,违心的夸赞道:“徒儿这烤猪腿味道甚美,叫我今后的难以忘怀了。”
徒儿见我双目含泪,竟大为感动,说道:“师傅,您竟然如此喜爱徒儿做的烤肉,您放心,只要有徒儿在一日,徒儿便会照顾师傅饮食一日!”
苍天呐,大地啊!师傅啊,你快来救救苦命的徒儿吧。
吃过午饭,我看着徒儿英俊的侧脸,有些昏昏欲睡,徒儿还在挖土掩埋火堆,我已经快大梦庄周了,恍恍间,似乎看见徒儿的嘴唇上下张合,像是在说些什么。我想要凝神思考,却觉得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只能勉强分辨那口型中反复出现的一个词——“与君绝。”
我反应过来,知晓他在问我与君绝这个法决的事,脑子里正想着,人已经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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