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靡

　　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杂草从缝隙里钻出来，小道两旁的绿化带也因为太久没人修剪显得杂乱无章，抬眼一看灰蒙蒙一片。

　　林毓阳抬脚踢脚下的石块，看它是如何在低空飞过，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然后半死不活地在地上翻滚。

　　他现在很烦。七月燥热的暑气和心里的那一点郁闷都堵在胸口，压的人无法呼吸。

　　他盯了会儿阳光下反着光的年级大榜。高一期末考第一名“267班.林毓阳”几个字端端正正地立在玻璃下面，突然就想起班主任略带探究的目光。

　　“毓阳，你的理科成绩在咱们学校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说以你的分数在哪里都是宝，但是留在立杰肯定会比去北桐好啊，咱们立杰的理科压了北桐多少年了！这关乎你的前途，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儿，得掂量清楚。”

　　“我知道咱们立杰理科优秀，但是我去北桐，学的是文科。”

　　……

　　林毓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半个小时前的老师办公室里风云瞬息万变，班主任惊得差点就把手里用了几个月的罐头杯子砸了。林毓阳则面无波澜地站在一旁。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如果换成他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半路跑了，他估计已经炸成一朵绚丽的烟火了。但坚守教育工作者岗位的老秦居然还能平静下来。

　　老秦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学文科，那就一定得好好学。立杰四年养出来的好苗子，到了北桐，照样也能茁壮成长！”老秦是数学老师，平常讲话就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毓阳还是狠狠地感伤了一把。

　　初中三年，高一一年。这四年他都在这片不热闹，甚至有些破败的校区里生活。现在要走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他对这里太熟悉，以至于教学楼哪个墙角上有学生的涂鸦，操场跑道上哪块儿翘起来了，食堂哪个窗口的阿姨好说话，给的肉多……他都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过于熟悉，才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林毓阳收回目光，弯下腰去拎脚边的书包，汗水从额角流到了眼睛里，微微的刺痛感逼出了生理性眼泪，他潦草地用手抹了一把。

　　还等什么呢，明明期待离开的这一天期待了这么久。

　　骄阳下少年身形挺拔，又无端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散漫，转过弯，消失在街角。

　　“叮铃——”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随着门被推开发出悦耳的响声，热浪裹挟着暑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靠近门坐的一个女生从甜品中抬起头匆匆看了一眼，呆了一下：“靠，帅哥。”

　　男生似乎是听见了女生的声音，朝那边看了一眼，英气的墨眉半挑着，漂亮到有些张扬的桃花眼略微下弯，是有些疑惑的模样。女生匆匆把头低下，不动声色地戳了戳自己的小姐妹，示意她看帅哥。

　　外面天气奇热，穿一身黑的他显然也没逃过太阳的荼毒。白皙的脸浮着薄红，额前的刘海有些湿，他浑不在意地用手把刘海拢起，匆匆往柜台走去。

　　柜台后面坐着这家甜品店的老板娘，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和这男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眸子，尽管眼角生着不明显的细纹却依旧温婉动人。

　　“妈，转学的手续下来了，”林毓阳随手拿起柜台上的价目单，呼呼扇着风：“你儿子我顶着太阳跑了一早上，不考虑给你儿子我做个圣代吗？”

　　江浣手里打字的动作没停：“我记得冰柜里有老冰棍，你自己去拿。”

　　林毓阳忿忿不平地盯着自己亲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依旧没有得到江女士的一个眼神，只好认命地去厨房拿老冰棍：“又接稿了？”

　　“嗯，之前合作过的一个漫画工作室雇我写稿子——诶你拿冰棍给我也捎一个！”

　　林毓阳把冰棍外包装撕开，把冰棍放杯子里递给江浣以防止他沉迷于工作的母亲大人遗忘冰棍，化了以后污染柜台。

　　他挑了挑眉毛：“放这儿了啊，我回家了。”

　　江浣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好，中午饭……”

　　林毓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己点外卖，保证吃得饱饱的。”

　　出了甜品店的门，林毓阳抬眼看了看毒辣的太阳，心想作家子女的生活果然还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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