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光景

　　“月王，天色晚凉，回屋歇息吧。”一位老管家，拿着一件白色大氅，披在大夏六皇子云冰河身上。这件大氅，披在刚加冠的少年身上，略显大了。

　　不过，年轻的月王殿下倒挺喜欢这种感觉，太合身，总让他有种又有什么东西即将要逝去的恍惚。老管家惆怅地看着面前的殿下，面色俊朗，眉目不羁，只是，这沉重的大氅，好像又在冥冥中暗示，这少年还未真正长硬的肩上，要挑起很多很多东西。

　　“温管家，你说，那边到底有什么，父皇总是要在夜里一直看。”月王指着左上方的星空，在问，却更加像在自言自语。

　　“兴许，那边的星星亮些，好看些。”老管家慈眉善目。

　　倘若那里星汉灿烂，下着细雨的夜晚，还能瞧见什么吗？云冰河静静地抬眸看着，他忽然也产生了一种相似的感觉。如果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的背后，站过许久许久，最后成了习惯，兴许会明白他沉默中竭力隐藏的情感。

　　孤独。无助。恐惧。

　　还有，等待，希望。

　　少年将大氅褪下，老管家急忙接过手。清风徐徐，衣袂飘飘，星河浩浩，人心惶惶。

　　云冰河转身，进屋。

　　老管家看着年少的月王终于安分地躺到了床上歇息，不住松了口气，翼翼小心地阖上了房门。借着渐渐关起的门缝，老管家有意无意又瞥见了殿下放在床头的一把银色小刀。澄澈透明，轻灵锋利。

　　雨生百谷。银刀，云冰河为它，取名断霜。

　　老管家的心隐隐作痛了下，门缝慢慢消失，他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感叹。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殿下便都要握着这把削铁如泥的小刀才能入睡，那银刀，冰凉似雪，握在手心，不冷寒吗？唉，不过，慢慢好了，现在殿下虽整天带着，夜晚歇息只是把刀藏在床头，总算不会寒着手了。

　　“严守，切记不可离开房门半步。”老管家严肃地对着守在月王殿下门口的两名侍卫叮嘱道。

　　侍卫：“是！”

　　黑夜，太黑了，无边无际。云冰河慢慢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一片死寂中，他轻轻点了一下脚，整个人便如柳絮般，漫无目的地轻轻飞旋着。四周都是暗的，可是，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手脚，乌黑的发丝，还有一身蚕丝里衣……好多星星，那么远，那么近。

　　手可摘星辰，春梦压星河。

　　或许，这就是置身于浩浩银汉的感觉吧！

　　太冷清，太孤独了……

　　忽然，他看到一个宽厚沉稳的背影，玄衣下一身雪白，瑟瑟发抖，几不可闻的低吟呜咽回荡在孤寂中，炽热地在年少的云冰河双耳旁隐隐焚烧。白皙纤长的双手胡闹地揉皱了黑衣，手指几乎嵌入了厚重的背脊，一条洁白无瑕的腰带悬浮在空中，骨节有力的手一抓，便绑住了那双任性。

　　云冰河感觉，身下的人想逃跑，腰胯却被紧紧地抓住顶住，战战兢兢地求挠和哽咽，落在死寂中，荡然无存。他努力地咽了一口津液，缓慢由咽喉滑入喉咙，生怕发出丁点声响，惊吓到翻云覆雨的二人。他努力地想看清，悄悄地靠近，奈何太轻，不知如何用力，却是又飘远了一样。

　　猛然间，雪白抓住身上的脖颈，一张俊郎清秀，满脸潮红的面庞落入了云冰河眼中。

　　他呼吸猛地一滞！

　　那张脸，多了三分成熟七分深邃，十分加起来，此时此刻泄出的都是缱绻缠绵。

　　可是，那是他，堂堂月王殿下啊！

　　一声低沉的喘息，重重地从云冰河口中发了出来！门口两名侍卫，即刻夺门而入。

　　电闪露朝，一凛白光滑破漆黑，云冰河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娴熟迅捷地拔出放在床头的断霜，冷冷问道，“谁！”

　　“殿下。”两名侍卫即刻单膝下跪，握住手中刀刃。

　　云冰河绷紧的身子随着胸腹吊着的一口气，呼出松软了下来，手里揪紧的被褥滑落，被揉皱的痕迹却是过于深刻尚存，散着少年才有的细腻发丝，手中的冷刀未免过于无情，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无事，退下吧。”

　　侍卫：“是。”

　　云冰河苦笑不已地往下身轻轻触碰一下，亵裤上早是湿漉漉的，不可理喻地浸入了雪白里衣，身下早已然湿粘了大片的被褥，后脊黏着一层薄汗。他并未有多少惊慌，每个少年临到长成之时，总会有那么几夜那么几遭。月王殿下是六皇子，也是个人间少年，兴许有点不同的是，贵为皇子，宫里早会有贴身侍婢、管家，甚至太监，悄悄事先引导。

　　兴许是过于苍白，手上的潮红隐隐绰绰，云冰河有点艰难地举起手心，用力地揉了揉眉心，心一阵苦笑，就算少年加冠而成的热欲无处可泄，也不当以如此方式流落到星浩中，还……还……隐身在一个男子下欲罢不能。

　　而且，一切还那么清晰！还不远万里抛到了星夜之中！地上，不好呆吗！还体贴的让自己成长了几岁！是怕少年的自己，承受不住吗！

　　莫名其妙！

　　堂堂月王殿下！

　　还好掩上了一层薄被，白月光透过窗棂抚上，才尴尬躲过了以为刺客闯入及时破门而入的侍卫双眼。

　　云冰河叹了一口气，唇角散漫一抹笑，慢慢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让温管家给我打桶水，本王要沐浴。”

　　沐浴，夜半沐浴！

　　侍卫以为听错了，互相看了看，从彼此疑惑的眼神中确定无疑。

　　老管家拖着一身老骨，一听到月王殿下有吩咐，立马精神抖擞，利索地让下人们准备好了大桶的热水。

　　“温管家，出去吧，本王自己来便可。”云冰河淡淡说道。

　　“殿下，确定不去月清池吗？”老管家再次确认道。月清池，是王府内六皇子云冰河专门洗浴的地方。

　　云冰河摇了摇头，此刻他实在不想走路，或者骑马。

　　温管家应诺了一声，余光又是有意无意地睐了一眼四周，床上半遮半掩的狼藉终究没逃过这位从小便对月王殿下操着老妈子心的老管家。

　　云冰河笑了笑，丝毫无半点窘迫，无奈地瞥了一眼卧榻，说道，“明天帮本王换床干净的。”

　　“嗯。”温管家端着满脸严肃，稍加思索后，无比正经地说道，“要不要帮王爷找几个贴身侍婢。”

　　云冰河又笑了笑，自己一个年少的都不以为然，他怎么如临大敌似的，“不必了，要侍婢还不如多增派几个侍卫。”

　　侍卫！又是侍卫！全府都是侍卫，就他一个管家，还是半老徐夫。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要那么多侍卫，做甚！他总感觉月王殿下太过于谨慎了。温管家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阖上房门，战在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中间，抱着臂，黑着脸，活色生香一个怨妇。两名侍卫看着他，大气不敢出，腰板挺得异常直。

　　烟雾缭绕，云冰河垂着双眸，雾气蒸湿了睫毛，暖热的水洗去了少年一身黏腻与燥热。

　　突然，一双土红色靴子落入落入云冰河潮湿的双眼中，他猛地拔出永远在自己触手可及范围内的断霜。

　　“月王殿下，近来可好。”那人一身塞外异服，上衣下裤，满脸邪笑地打量着杅里的人。

　　云冰河双手浸润在水里，手指节拧得咯吱作响，所幸颤抖的声音淹没在水中，没让眼前的人瞧出半分端倪。他尽力地佯作自然，沐浴一阵脸上气色红润，更加显气定神闲，悠悠道，“我好不好，阁下不知道吗……”未话完，云冰河轻轻抬手，抚过脖颈上的水珠，接着说道，“阁下不经常来吗。”

　　“月王知道便好，殿下为何三更半夜的还在洗浴呢？”那人像见着熟人般，也是幽幽说道。

　　云冰河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沉默着，不禁勾起方才的梦，虽是淡定处之，毕竟少年初遗，在外人面前，依依还是被挑起几分狼狈。总不能说，本王肝火旺盛，梦泄焉了。

　　“不知，殿下的母妃找到了吗？”见月王不搭理他，那人压低声音，阴森森地问道。

　　云冰河咬牙切齿，“你……你们到底把我母妃捉到哪了？”

　　“不是说了吗，就在大夏皇宫里啊。”

　　“没有，找不到……到处找不到。”云冰河声音竟是带着隐隐约约地哭腔，他感觉，再多一次便要崩溃了。

　　“怎么会没有，都说了，在皇宫，就在皇宫。”那黑沉沉的声音及其笃定，像在哄一个孩子。

　　云冰河抿紧双唇，片刻，从嘴里缓缓的挤出了一句话，“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须臾出现，凭空消失。”

　　“自然是有人教我们的。”那人款款走近，捧了一掌清水，“月王，大夏的皇宫与北疆连着，你们，别妄想打进去。记得提醒你父皇，我怕他老人家忘了。石灵国人，可不好惹。”

　　说完，人便凭空消失了。好像这人，只是夜半无聊，过来打发下光景罢了。

　　云冰河绷紧的身子再次松垮，紧握在水中的断霜悄悄滑落。门外的人，浑然不知，依旧安静的守着。六皇子云冰河也不再叫唤了，他已经习惯了，他看这些人的服装和样貌，早知道是北蛮人。从他记事起，这些人，便如同噩梦般，魇着他过日子。

　　可是，两个相聚几千公里的地方，怎么是连着的呢？

　　云冰河想不明白。

　　父皇又在等谁，仰望的是什么？天上的神仙星汉上的人吗？会有人来帮他们打入北蛮，看看那石灵国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吗？

　　屋外，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一个时代即将结束，另一个时代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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