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是夜，无风亦无雨。
　　一支小队徒步走了好久，才终于远远地望见那座巍峨的宝山，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那山下的地宫。统共有七支小队轮流打扫地宫，盖因天子不允许闲杂人等在地宫旁结庐而居，故他们只好住在最近的村里，每日凌晨四点行至地宫清扫。队里唯一的马车里坐着大太监。待他们行至时，天已蒙蒙亮，大太监忙敦促他们清扫落叶，撤换贡品，点香燃烛，擦拭石碑。忙碌的人群中就有林捷生。
　　父死母亡后，捷生将自己卖给了官府，被派来打扫地宫。地宫里长眠着一位英雄，一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
　　捷生所生活的这座城市密州，位于北方边境白山关与京都之间。一年前，北边的鞑族一路从白山关攻打劫掠此。而当时密州只有一千人的常备军，破城似乎是既定的命运。捷生的父亲被临时征召入伍，死于流箭，而母亲重病之下听此噩耗又兼缺医少药，随后不久也跟着去了。后来，在最黑暗的黎明之前，密州终于等到了救援。可能上天没有厌弃密州，鞑族的胜利终止于密州。彼时朝廷内乱，党争激烈，朝政一片混乱。好似没有人在意北方的生灵涂炭。
　　但，幸好，还有人记得。
　　将军其实并没有接到援救密州的命令，他在鞑族攻打白山关时就请求出兵，只是朝政飘摇，大臣们一致觉得攘外必先安内。眼看鞑族的队伍强势攻破白山关一路向京都而来，沿途的城池村镇皆无力抵抗，损失惨重。当消息传来，鞑军即将开到密州时，将军再也忍不住了，密州是兵家要地，绝不可失。将军再次请命出兵，被驳回。
　　将军偷偷见了太子。太子看着与他相互扶持一同长大的伴读，默不作声。他知他是来告别的，而此行艰险无比，更遑论他还是无旨出兵，险上加险。唯愿自己能在激烈的斗争中早日胜出，登基为帝，好护他周全。
　　将军率领军队日夜兼程赶赴密州，恰好在鞑军进攻前到达，双方在密州城外的宝山一战。鞑军畏于将军的赫赫威名，士气大跌，而将军所率军队则因夜以继日赶路而疲惫不堪。此一役以平局告终，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鞑军退了。
　　退之前，鞑族首领贺獠传信给将军，信中言，若将军愿弃了这泥泞不堪的段氏王朝投诚于他，他可给予将军无上权利，甚至厥语道，共治天下。
　　将军早年镇守北疆，多次与这鞑族首领在战场上针锋相对，彼时他还是少将军，他还是五王子。二人均有远志，奈何身份天然对立。他们所有的交流都是在战场上，刀剑相逼，亦是是内心言语。
　　十多年战场上的胜负难分让将军明了他的诺言是可信的。至少相较于现在的段朝，鞑族一统天下的可能性更高。贺獠此次命鞑军攻打掠夺北方诸城未尝不是一次对段朝实力的试探。
　　而将军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鞑族驻守在已经打下的青州里，向段朝京都派去了使者，要求段朝将密州以北十二州均割让给鞑族。几经谈判，段朝同意了，以此保北疆十年太平。
　　其实鞑族使者到京都时，段朝的大臣也才刚知晓将军逼退了鞑族大军，正激烈讨论着该如何给将军定罪，这赫赫战功是否能抵私自领兵出征的大罪。
　　太子本想揽下这罪名，但将军早早地传书与他，叮嘱他千万不可鲁莽地替他顶罪。太子，是段朝的最后的希望。
　　在太子的极力斡旋之下，朝廷撤去将军镇北大将军之职，贬其为密州太尉，掌密州守备军。
　　幸好密州太守是个虚怀若谷的君子，二人共事愉快，积极加强密州的防御力量。
　　故事从这里开始。
　　原镇北大将军，现密州太尉，叶妙生，二十五岁。
　　太子，段安和，二十四岁。
　　孤女，林捷生，十三岁。
　　鞑族首领，贺獠，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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