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梦里当个鬼

　　“哗哗—”

　　狂风夹着豆子般大的雨点拍在偌大的玻璃窗上，顷刻间，窗外的天暗了下来，门窗紧闭的实验室里空气依旧令人烦闷，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好似越发被放大。

　　周末的下午，医学院的实验楼三楼只有一间实验室亮着灯。

　　这间空荡的实验室只剩顾一一人。

　　将手上的报告数据一组组核实完毕，笔顺手放进兜里，顾一轻轻阖上了双眼，头颈左右轻晃，四下无人的安静让他感觉更放松自在一些。

　　窗外的风还在刮，敲窗的雨还没停。

　　归放器材，清洁实验器皿，顾一正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还剩最后一只试管，洗完码放整齐就收工。偶然仰头放松间，瞥见墙上的钟，时针在六七之间，不知不觉也接近傍晚了，雨还在下。

　　“轰隆隆—”

　　一道蜿蜒曲折闪电劈下，刹那间，天地间失了色，眼前一片空白，也许离得较近，顾一耳朵也暂时失了声。

　　“咔嚓”

　　试管从手上脱落，砸在水槽边沿，试管底部破了一大口，只能报废处理。

　　“这么大了，怕雷啊？”

　　从背后传来的男声，字正腔圆，但内容依旧十分欠扁。

　　顾一不紧不慢弯下腰收拾试管的残骸，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

　　“啧，我实验室里一只试管十块，记得给钱啊。”没有回应，身后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歇。

　　顾一：“……”

　　“一个人收尾，好惨。”

　　也不知道是谁半路跑了，顾一将收好的玻璃残骸丢进废弃桶，转身看着趴在实验室门边的男子，真是没有半点平日给学生上课的端庄。

　　顾一转回身，清洁双手，毫不客气开口“你学生知道你废话这么多？”

　　“哦，你呀，不是知道么。”

　　“接完孩子了？”

　　“没，明明掐表去的，还是被她抢先一步，那小子当着我的面就跟她走了。唉，留我一人被暴雨冲刷。”说着那男人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泪，明明衣服干爽无比。

　　“……”活该，顾一也懒得理这男人，脱下实验室的白色长套，换上自己的外套，从储物柜里取出背包，提上就打算走人。

　　“诶，你还没有关门窗啊！”身后那男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在后头喊道。

　　“你关。”顾一头也不回。

　　“没良心！枉我赶回来看你！”

　　“……”

　　“诶，等等我啊。天黑，这楼就我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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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一下了楼，直径走出实验楼。

　　外头的雨还在下，但比刚才小了不少，风也是微微拂过，雷自然是停了。

　　顾一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闪电劈下的那一瞬，脑里一片空白，心脏好像被揪起，突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十分怪异，毕竟他从小就没怕过打雷声。

　　应该是……

　　太累了吧，最近睡得不好，课表排得满满当当。

　　“嗡嗡嗡”

　　外套口袋里手机震动，打断了顾一的思绪。

　　“你怎么可以真的只留我一人在上面！”顾一接起来电，就听见某人的暴躁。

　　“这么大了，怕黑？”完美的复制刚才某人的嘲讽。

　　“你……”

　　“有约。”对面似乎还想反击，顾一打断。

　　“和小女友？什么时候拉出来见一见？”

　　“……”这次顾一直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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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大外的茶餐厅

　　可能因为天气的缘故，此时在餐厅用餐的人不多。顾一赶到时，一进门就见陈楠楠坐在窗边角落，冷清的餐厅里，身穿姜黄色连衣裙的她很是显眼。

　　“等很久？”顾一绕过小半个餐厅，停在那姑娘面前。

　　“嗯～有点。”姑娘点点头，面上故作正经，但那双眸子的光却没遮住。

　　“今天吃什么，点了吗？”放下背包，在姑娘对面坐下。

　　“还、还没，刚坐下。”姑娘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茶饮。

　　“下次别等了。”顾一盯着姑娘手里快化了冰的柠檬茶，翻开桌上的菜单递过去。

　　“哦。”姑娘接过菜单，又点点头，少许发梢调皮的垂下扫着脖颈，显得过分乖巧。

　　窗外的雨静静敲打着玻璃窗，看着那正在点餐的姑娘，顾一突然觉得这一刻的世界很安静，手边的滚滚热茶有点熏，思绪一来一往间顾一惊奇的发现久违的困意又回到了他身边。

　　从窗外再看回对面

　　陈楠楠，这姑娘，是他的女朋友。

　　他？又是谁。

　　哦，顾一，他是顾一。

　　又开始了，最近闲下来的时候脑子总是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不是自己了，突然就觉得自己好陌生。

　　一开始这感觉或许心里会有点恐慌，但多了就不会了，果然还是坏了吗？无所谓，本就该如此，也正常不到哪去，早晚而已。

　　那她，会发现吗？发现了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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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宿舍冲完凉的顾一照常坐在自己座位上，打好今天的实验报告，整理了桌面。

　　桌旁的柜子上，有只薄荷绿的布袋，这颜色和整张桌子深灰的色调有些不搭。

　　这袋子是今天饭后陈楠楠送他的，说是一只枕头，助眠的，他还未拆开，一同送在手里的还有两盒糕点。

　　好像是红豆糕。

　　这般腻人的糕点，他向来是不吃的，但她好像却十分钟爱。

　　“咔嚓—”

　　宿舍门从外推开，是外出吃饭回来的两位室友。

　　照着陈楠楠的吩咐，将其中一盒糕点分到他们手中，顾一随后就去了阳台洗漱。

　　今天，早点睡，趁着还有一些些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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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暴雨肆虐。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强力的敲打着玻璃窗，在窗上画出了破碎纹理。

　　顾一再次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布满了汗珠，有少许顺着额角划入发中带来一丝丝凉意，与浑身闷热形成了对比，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时间仿佛静止…

　　在黑暗中默了一会，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烦躁，掀被坐起。

　　顾一在床上坐了会儿，思绪太多抓不住一丝一缕，打算还是下床去洗把脸，黏糊糊的躁人。

　　从阳台走回，在桌前坐下。

　　在桌面上随意抽出一张稿纸，想将那些梦里的混乱写下。

　　但，无从下手，那些片段在清醒时刻隐藏得彻底。

　　脑袋突突的疼，双眼应许久没有得到休息而干涩不已。

　　许久，顾一还是放下了笔，目光放在陈楠楠送的那只布袋。

　　无声磋磨着纸张，糟糕的睡眠质量，使他迫切想安眠入睡，毫不犹豫伸手把袋子拆开。

　　里面就是陈楠楠提到的枕头，枕头套和那只布袋一样也是布制的，薄绿色的，抚摸着时候会有独特的“沙沙”声，散发着清香。

　　顾一试着把脸往枕头上面靠，松散的触感及若有若无的叶香，使疼痛似乎瞬间得到缓解。

　　最后，顾一还是将那只枕头带上了床，再次躺下，顾一只求不要再睡梦中惊醒。

　　他想，睡不着也没关系，这样躺着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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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像是老式烤箱运作发出的声响。

　　空气闷热躁人，鼻息间充斥着糕点烘培的香甜气息，香甜得发腻。

　　头顶穿来老久风扇运作的咯吱声，但没有带来一丝的清凉，满身是汗。

　　昏黄的光线从玻璃窗透过，夕阳印子留在木桌上。

　　顾一缓缓睁开了双眼，光线是整片的昏黄，腰间系着一只泛黄布围，左手搭在一把木制大算盘上，右手手握着一只圆珠笔，笔下是一本…账册。

　　眼前是张黑木柜台，柜面宽敞但略显老久，棱边失了尖角。

　　什么情况？

　　圆润的算珠带着微微凉意，左手指尖穿来的触感又是那么真实，但…

　　顾一把目光放在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看着粗糙不少，指甲短得几乎陷进肉里，以及指甲旁的三两根倒刺是如此明显，这不是他的手。

　　那现在的“他”是谁。

　　“铃铃—”

　　猛然间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望去，顺着将室内一并打量。

　　一个小孩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装潢温馨，糕点样式普通不算多，这是一家糕点铺，玻璃店门上角悬挂着老式风铃，那阵铃声就是因为那小孩推门引起。

　　是个小姑娘，粉色的发夹，粉色的裙子，粉色的小挎包，粉色的鞋子。

　　粉粉嫩嫩，想必哭起来肯定也很躁人。

　　她朝着他走来。

　　素来不喜小孩的他，心里产生了微微抗拒。

　　这陌生的环境和人，带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顾一发现“他”自动抬起了双脚，且快速走到那小孩面前，蹲了下去。

　　？！

　　小孩应该还不及他大腿高，顾一蹲下来还是得低头俯视着小孩。

　　顾一听见“他”开口了，声线温柔“楠楠来啦。”

　　仔细地再次打量眼前的小孩，额头饱满，眉毛弯弯，一双杏眼又大又亮，右眼下方是一颗小小的褐色泪痣，脸上软肉好像要溢出，笑起来不仅少颗门牙，还有三层下巴…

　　啧，不认识。

　　顾一望着那只褐色泪痣微微发愣，那痣十分细小，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叔叔好～”童声软糯，但顾一却烦躁不已。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小孩，诡异却无法挣脱。

　　“楠楠今天是来找小童的吗？”顾一听见“他”又开了口。

　　见鬼！小童又是谁？

　　“好吧，那我下次再来找他好了～”看得出小孩的失落，但顾一只想快点远脱这个诡异的场景。

　　那感觉就像是世界出现了bug，他明明有意识却不可控制行为动作及言语，比如工具人般有着固定的台词及动作。

　　“那叔叔请楠楠吃红豆酥好不好，刚刚出炉的呦～”

　　…从未有过如此语气的顾一从心底升了一阵恶寒。

　　“谢谢叔叔～叔叔真好！”呵，叔叔不想说话。

　　诡异的场景对话似乎没有停止，他想他或许已经接受了这个诡异的设定。

　　从橱架上“抽”出一张过了膜的牛皮纸，手法娴熟“提”着绳将糕点包装。

　　装好糕点，“递”给那小孩，“目送”着小孩一蹦一跳的离开。顾一就快放弃了抵抗，以为事情要一直如此发展。

　　但这只是他以为，就在那小孩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时，他发现，他似乎又可以自行控制自我了。

　　心底百转千回不及细想，他决定跟上那小孩。

　　快速走到门口，手将要把门推开，扑了个空。

　　他的身体…

　　凭空穿过了那扇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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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间踩空的失重感令人心慌，顾一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梦？

　　但那种燥热感还是无法挥去，深吸了一口，似乎还是可以嗅到那股糕点的甜腻气息。

　　翻过身，解锁手机。

　　20xx.04.19

　　07：01

　　顾一略带疲惫的放下手机，难得出现可回忆起的梦，打算着记下，毕竟这梦说不出的诡异。

　　枕头的清香使人放松，但空气依旧闷热。

　　“又停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通电，又得去图书馆蹭电蹭网了。”

　　“可是对面那栋怎么还亮着灯啊。”

　　“！！！”

　　“你不会又又忘交电费了吧？！”

　　“……”

　　吵闹互掐一触即发，不知何时开始，反正永无止境。

　　顾一跨上包出了宿舍门，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淡淡的朝里开口“今早，李老的课。”说完就迈开步子走了。

　　宿舍里还在日常互掐的王泽和赵小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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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大医学院李老的课总是满场，三百座位的阶梯大教室不提前到场的学生是没有座位。

　　可是花名册上学生名单才一百五十多人，没错，多出的那一百多人是蹭课的。

　　课间，坐在顾一旁边的王泽转头扫了教室一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我咋平时没见怎么多女生呢，这一上李老的课就冒出这么多。”

　　“怎么，人家帅，不行啊。”在一旁的赵小磊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切，说不定人家是来看我们家老大的！”

　　“反正人家看的不是你！”

　　“…我…才不稀罕！”

　　碰了灰的王泽又将视线移向了顾一，看见顾一罕见的在耍手机，壮着胆凑上前：“老大，看啥呢。”

　　“没，上网查点东西。”顾一淡定自然的关了屏幕，手机放进了口袋。

　　“哦。”(=_=)更尴尬了的王泽闭上了嘴，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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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还在继续，教室里的学生好像又多了一些。

　　讲台上是正在做报表的李老，顾一看着台上那年轻有为又不失风度的男人，目光停在了男人右手，手指白皙有力，无名指上套有一枚婚戒。

　　“真是，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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