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囍
钟棠从未开过如此大眼界。
大红灯笼,唢呐乐声,喧杂人群中官爷多有一把好生威风胡须,贵妇乌木黑发髻斜插华贵金钗,礼盒里珊瑚树眩目,折了翅的九华鸟抬脚独立于金丝鸟笼。
钟棠目光全被外围黑压压一地森严影子吸引去了,好似有风声呼啸而至。
明日一定不会是个好天气,她自顾自想着。
府里刚混个眼熟的大丫鬟秋织搀扶她跨过门槛,轻轻按按手心,便退了下去。
喜乐声、恭贺声、闲言碎语霎时间按了暂停键,屋里竟是静谧得可怕。她感觉到身边人的存在,背脊一僵,步子都快迈不开了。
喜婆高亢唱了段贺词,无非是些讨喜话,给她多了几分安慰之意,她脚也不僵了。
正想迈步,忽得一股暖意包裹住她的纤手,钟棠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那人好像知她心,蜻蜓点水的拍了两下安抚她。
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拜了足足三次,繁重头饰快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下人起头欢呼几声,翠绿鲜红喜庆果子跟不要钱一样撒。
她莫名感觉婚嫁喜乐则浮于表面。屋内屋外的,身旁的远处的,似乎都在等待些什么的来临。
果不其然,没胡须的白面太监抬一箱又一箱赏赐姗姗来迟,将军与她带头拜谢了万岁爷,众人才放开了些。
侍女秋织搀扶着她,她慢悠悠地坐上侧座。
如葱白纤手举团扇遮面。她隔扇望见原本屹立不动的黑压压影子接连入席,男人们浑厚的玩笑荤腥话后劲极大,穿透进屋扎进了她耳朵。
彩衣华服的人儿逐渐一个个离席了,满堂皆是黑甲。
钟棠正瞧得有趣,来了两个下人传将军口令,说是怕她受惊,先送她进了洞房。
洞房格外安静,没人伺候着。
钟棠放下团扇,疯狂甩酸痛的手,灌了一大口水,嗓子里烟这才止住。
直到现在,她还没弄懂是怎么一朝嫁了威名赫赫国之重臣——孙棋将军。
她只不过一乡野少女,要有什么别于常人,也就她爹早年间倒是个家财万贯的二混子,中年静心学医术后思想境界莫名也拔高了,大彻大悟散尽家财携妻女种豆南山下。
至于现在这情景,也赖医术,不,赖她自己。
那日阳光正好,她正想着去林子里砍几支老竹,好做个秋千来戏耍。莫名就在林子里捡了个昏迷的青年男人,这不正好她爹会治病,她秉持着碰见是缘的想法,拖回去给她爹看了看,好在都是皮肉伤。
后面的是无非就是静养了,没过一两天,她当时正准备捏鼻子给男人灌药呢,有个穿紫袍子男人二话不说带了一堆士兵冲进来,二话不说将男人抬走了,她拦都拦不住。
没想到没过多久,来了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怀揣赐婚的圣旨。
这事说出去有人信不?
离奇离奇,世间竟有这种事。
逆皇命是万万不可的,幸好她爹这些年总不是白学,到底是疼她,十里红妆陪嫁,可算好大的风光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些钱。
临行前她娘还抹了好大把眼泪,偷偷塞给她一包忘川散,喝完必昏,昏完必忘,属实乃世间良药。
下完药,听见珠帘轻响,她知是那人要来了,别扭的举扇坐正。
外面早已人声不闻,夜色倾城。龙凤烛火摇曳,斑驳人影绞得她心颤。
那人步履如风,几眨眼他已半跪于她膝前,任她素日天大胆子,此时也不由得紧张得手心发凉,
只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修长手指轻柔地捻过钟棠耳垂,转而扶上脸颊。
她嗅到她吐纳间酒气、带着一丝幽香,犹如一朵芙蕖,馥郁且醉人。
回过神来,她心一横补了一张笑脸,移开团扇道:“将军...”
她说不出话来了。
一眼万年怎得足够?
她未想到将军睁眼看人时那般美丽。他乌发松散喜服半褪,眉目深邃身形俊朗,半跪着如同忠君臣服般定睛望着她。
那双眼睛呢,更如同天幕中闪烁星子。
谁料想孙将军也是被看呆了,她没想过女子这般大胆主动,不同一般未出阁的姑娘家,话三分便羞了七分。
她少年御兵,近乎半生戎马。少年意气青年志气全挥洒行伍,得以兵破敌国,斩下大好河山。
副作用便是她极不擅长情情爱爱,骤然被这么一看,怎能受得住?
孙棋酒气猛得上了头,她力气大的很,一紧张就头晕眼花的,把钟棠脸拧成了包子。钟棠:.....
万年够了够了太够了。
气氛尴尬得窗外喜鹊鸟儿叫了几声,孙棋心中懊恼,暗骂自己,不得已拿出下官口里搞定女人必用妙招,声音犹疑地开口:
“....娘子?”
他手劲的确大的很——把钟棠活生生从美颜暴击中挣脱了,她强忍情绪,忍痛挤出个笑脸:“民女是将军侧室,怎担得娘子二字。将军还是少这么叫了,省得旁人说我不懂规矩。”
孙棋愧疚更甚,宣誓道:“本将倒是看谁敢多嘴多舌!”
钟棠差点白眼都翻出来了,嘴里应付着,心里盘算该怎么骗面前这人喝下酒。
她没想到孙棋说了两句受了点惊吓酒醒了不少,见他着急往外瞧了瞧天色,急忙忙说:“你...娘子若是困了就歇息吧。”
话罢,又觉得不太对劲补一句解释:“本将大喜喝多了酒,毕竟喜事吗,往娘子多多理解。”
他说完见钟棠仍盯着自己,心里敲锣打鼓的,又不肯开口问,会错了意背过身去定声道:“娘子不必担心,本将不会走的。”
他说罢行云流水的从柜子里拿出被褥——这人竟是早备好了,认认真真打地铺,踏踏实实睡下。
钟棠懵懵懂懂看着,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不管怎么说,今晚是安全了。
她打算吹息烛光好歇息,省得扰人,不知怎得念头一转,直接和衣睡下了。
说来好笑,这两人:一个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一个是爹娘不按常理管事的,教也没教对地,愣是都不知道结婚还有挑扇交杯合卺酒共剪烛火话山盟这档子事儿。
多少少女怀春里羞答答的新婚之夜,他两一个床上一个地下,却比同床异梦更加可亲。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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