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请给我一个香香

　　冬日的京城被满目的素雪装裹着，煞是好看，有着在将军府里那一隅地里见不到的景色。
　　 　　甘清菀自幼就患上了心疾，多年未踏出过将军府，因着自小便是在药罐子里泡着，如今心绞痛的症状竟也慢慢地开始转好，今日能够出来，也是她软磨硬泡了好久。 　　 　　一旁的腊梅不断地散发着香气，甘清菀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地将枝丫上的雪拂去，将那一小节折去，指尖处传来的凉意更甚。
　　 　　其实府里也有花，只是家里的怎么比外面的野花香？
　　 　　细细想来，确是如此。
　　 　　她嗅着传来的淡淡花香，只觉心旷神怡。 　　 　　“小姐，”团月蹙眉伸手，替她将微微敞开的狐裘拢了拢，“下次折花让奴婢来便好了，小姐何须亲自动手，免得冻着了身体。” 　　 　　甘清菀微微一笑，“不碍事的，折朵花而已。”在团月谴责的目光中她淡然的走向马车，“快些走罢，明日阿耶要回来了，家里要置办的漂亮些，晚些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团月应声，紧跟着甘清菀上了马车。她将袖炉递给甘清菀，“小姐暖暖手罢，今儿天气这么冷小姐还要出来，再冻坏了身体那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甘清菀垂眸，手中的袖炉很是精致，她将手贴的更紧，冷意渐渐被驱散。

　　两人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布庄，买了几匹红绸布又选了匹上好的料子后让团月付了些银子后，低头思衬了许久，也不知道再需要买些什么。 　　 　　她的阿耶因为平定南蛮边族的战乱，此次得以圣上嘉奖，圣上该赏的也赏了，该封的也封了，大抵也不缺什么了，回头用这些红绸将家里装饰的漂亮些，再让阿耶换上她选的料子做身衣裳.。
　　 　　思绪渐渐飘远，幻想着阿耶穿上这身衣服的样子，时隔太久，她已经快要忘记那个疼爱她的阿耶长什么样子了。 　　 　　耳边传来的嘈杂让她一下子将思绪拉回，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不知名的玩意给冲撞地倒在了雪地里。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该命不久矣，可惜了天妒红颜。 　　 　　另一旁还在交代布匹该送往何处的团月吓得脸色一变，猛的将手中的布匹摔下，一边跑一边喊：“小姐！”
　　 　　她将摔倒在地的甘清菀扶起来，怒而斥向一旁又脏又瘦的小孩：“你是怎么看路的？你是没看到我们家小姐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贵人对不住，对不住。”那小孩身后的男人不停的弯腰道歉，“我家小孩不懂事，贵人莫要生气！贵人莫要生气！”

　　随后他转头又扯了一把小孩，“你眼睛干什么吃的？长脑袋顶上的吗？”说罢，他又将小孩一把推倒在雪地里。 　　 　　甘清菀揉着腿的手一顿，她看了眼被推倒在地的孩子，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他悲戚地望着她看。

　　那男子还在不停地同他们道歉，甘清菀看了眼倒在地上握着小拳头的孩子，见他拼命摇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孩子是你的吗？” 　　 　　团月还在奚落的嘴顿住，她看了眼倒在雪地的孩子，那孩子虽然瘦弱，穿着略有些脏的丧服，可是仔细一瞧长的精致，丝毫不想眼前这个天包地，贼眉鼠眼的人。
　　 　　团月一惊，扯着嗓子就开始嚎：“来人啊！贩卖人口！快来人！” 　　 　　那男子见不对劲，转身就朝着男孩方向跑，团月想追，可是她怕自家小姐站不稳，看了眼周围聚集的人群，顿住脚步。
　　 　　那男子开始害怕了起来，但是还是没忘记男孩，使劲地掰着他握着的手，男孩握得紧，见掰不开便放弃，撒腿就开跑。 　　 　　没跑多远便被应声而来的官兵捉住。
　　 　　甘清菀瘸着腿走向那男孩，见他还在雪地里趴着便伸出手，男孩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去，站起来后猛的抱住甘清菀。 　　 　　她的身上很好闻，有淡淡的药香和桂花香。
　　 　　男孩将手臂圈的更紧。 　　他的阿娘身上也有这种花香味。 　　 　　团月眼睛一瞪，张手就要推开那个揩油的脏小孩，甘清菀莞尔一笑，“不碍事，还是个小孩子，大概没受过这等苦罢。”
　　 　　团月看了眼还在拍着脏小孩背的甘清菀，又看了眼脏小孩，眼神似要把他吞了一样。 　　 　　她家小姐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身子骨长得很高，比一般的同龄人都要高出很多，那小孩瘦瘦小小的，怎么着十岁不到，还是个小屁孩呢。
　　 　　这样看着他俩还真挺像姐弟。 　　 　　甘清菀安抚了会受尽了委屈的脏小孩，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你家住何方？家中尚有亲人？” 　　 　　他摇头。
　　 　　甘清菀一愣，心下怜惜，又摸了摸他的头，“那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脏小孩又摇头。
　　 　　他将手掌摊开，露出玉佩，那玉佩色泽品相皆为上好，是极品羊脂玉。
　　 　　甘清菀蹙眉，将玉佩翻转，上面刻着一个小字。
　　 　　呈。 　　 　　“呈？”她望向对面的孩子，见他点头，甘清菀又将玉佩前后瞧上了半天，也没见着其他的字眼。 　　她将玉佩又重新放回他满是红痕的小手，有些心疼。 　　想是为了不让玉佩被刚才的歹人抢走，费了不少力气吧。
　　 　　她牵住他的手，一路上不顾团月的劝阻，将他一同带回了府中。
　　 　　可是将他带回家里后，甘清菀又对着他的脸泛起愁来，换上了新的衣裳后那个脏脏的小孩虽然还是瘦弱的风一吹就倒，可是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很多。 　　 　　甘清菀叹气，“阿耶回来后，我该如何交待才好。”
　　 　　“小姐，奴婢这一路上规劝了您多少次，可是小姐偏偏不听啊——”团月对着天空故意扯着嗓子让甘清菀听到，“如今啊，后悔可是来不及了呐！”
　　 　　甘清菀无语，看着团月提着个盒子左扭右扭的，活像个作精。
　　 　　她顺手轻轻扭了下团月的腰子肉，“你提这盒子出来干甚？”
　　 　　团月扭着腰躲：“小姐可不晓得，隔壁来了个新邻居，听说还是个小侯爷，管家吩咐我送去些小吃食，拿过去意思意思。” 　　 　　沈呈盯着团月越走越远的身影，恍然大悟般的才终于想起那股淡淡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
　　 　　前些天他同吴伯一起搬来的时候好似远远的就见过这个婢女的身影。
　　 　　后来他因不熟悉京城不慎迷了路才会如此。 　　 　　他瘪了瘪嘴，当初被歹人诓骗之时还不曾委屈，如今遇上了隔壁邻居，同母亲一般温柔的女子，竟有些委屈的想落泪。
　　 　　沈呈瘪了瘪嘴，对面的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脸无奈想赶他走的样子.. 　　 　　沈呈跳下椅子，努力控制眼泪不掉下来，瘪着嘴巴，小手小幅度的拉了拉甘清菀的袖子。
　　 　　甘清菀侧首一瞧。 　　 　　只一眼她就沦陷了进去。
　　 　　她刚捡回来的“小乞丐”如今泪眼汪汪地瞧着她，还扯着她的袖子，小小的一只。 　　 　　可怜兮兮的紧。
　　 　　她一直都想要个兄弟，可惜阿娘生下她之后就病逝，阿耶也未再娶妻。
　　 　　从前总是听府里的下人说，外头谁家的兄长替自家妹妹撑腰，谁家的胞弟又为自家的姐姐出气，日日阿姊的叫着。
　　 　　她总不可能去求着远在塞外的阿耶说：“阿耶你再帮我生个兄长出来罢？” 　　 　　想想都不可能。
　　 　　她将目光重新放在那个一脸可怜兮兮的沈呈脸上，如果将来养的白白胖胖，未来也是一个玉雪可爱、能够日日跟在她身后，如同现在抓着她衣袖不放手，阿姊长、阿姊短的喊着。 　　 　　甘清菀露出向往的神色，她回握住沈呈的小手，沈呈的手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肉乎乎的，相反，他的手摸上去全都是骨头。

　　她扯了扯嘴角，喉咙有些发干：“日后...日后你唤我阿姊可好？”
　　 　　他说家中已无亲人所在，那她认他做义弟也不过分罢。 　　只是，阿耶那有些难办...甘清菀蹙眉，她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嫡女，随便在路边捡了个孩子，阿耶回来估计要责骂她有失身份体统了。 　　 她一脸难办的看着面前这个五官俊秀的孩子，握紧了他的手，“来，阿呈，你先唤我一句阿姊罢？”
　　 　　甘清菀鼓励地看着他。 　　沈呈被她看的更是一脸纠结，小小的脸几乎都要皱在一起，他张了张嘴，对着空气干巴巴地无声啊了几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甘清菀，摇了摇头。
　　 　　甘清菀：“.....”
　　 他不会说话！
　　 甘清菀后知后觉才发现，那一刻她只觉眼晕目眩。 　　他居然不会说话？ 那他如何甜甜地唤她阿姊？ 　　她该如何向阿耶交代，她捡了个落魄小乞丐，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但是她还是想让他当她弟弟。
　　 　　那怕是她的阿耶更要气死了！ 　　沈呈看着甘清菀的脸色慢慢由青变白，有些慌张的低下了头，想要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可以说话的，他本来也是可以说话的。
　　 脑海里又想起她的阿娘满手是血的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也不让他哭。他的阿耶不停地在挥刀，直到他的胸口被刺穿，头颅被斩下。
　　 他眨了眨眼睛，直到听见那个身上味道和他阿娘一样好闻的人说：“罢了，走一步是一步罢。” 　　他察觉到他的头顶被一只手盖住，和他的阿娘一样温柔地安慰着他。 沈呈哭的更凶了。
　　甘清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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