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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X恶鬼（1）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恍若星辰一样，高挂于天空俯视着世间万物。
她披着由黎明间初升的第一抹阳光织成的羽衣，手间挽着着由星光投影于湖中形成的倒映汇聚而成披帛，安静的侧卧在天空之中观察着身下的苍生。
后来，鬼罗丸才知道她是这里的掌控着天气的神明。
与他这个由人类化为的恶鬼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自那日之后，鬼罗丸就每日清晨都从这座山边路过，看着那尊庞大的漂浮于山岳之间的神明随手撒手洒下一片云雾。
她那笼罩在晨光下朦胧雾气中的身影，深深的刻印进了鬼罗丸的眼中。
好似明星一样，高挂在他的心中。
在曾经作为人类之时，鬼罗丸便有信奉神明的习惯，虽不像平民一样完全将身心投入其中，但该有的尊重他依旧谨记于心。
这也是他那出生自贵族家庭的母亲一直教导给他的准则。
只可惜那个女人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没得到她所信仰的神明给以的救赎。
但这一切，都在他成为鬼之后抛却在了脑后。
直到现在……他重新拿起用于祭祀的贡品摆在了那位神灵所在的山脚下，仰望着神灵的身影。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位掌控天气的神明的名字。
但鬼罗丸知道。
她是神灵。
如同高高在上的星辰一样，闪耀的神明。
从地上起身，鬼罗丸拍了拍护腿上的泥土，抬头望着神明一眼，向着黑暗的看不见尽头的森林走去。
鬼罗丸是鬼，在死前爆发的恶念下由人类转化而来的恶鬼。
无法饶恕的恶鬼。
如同水沟里的蛆虫一样，只配仰望着群星死去。
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踩着泥洼，踏着腐叶，鬼罗丸一路向前。
回到腐朽的废墟之中，端坐在曾经是房门的碎木前，望着那烂掉的木头，用手抹去上面的苔藓。
恍惚之间，他仿佛听见了孩童的欢声笑语，回首之间却只见铺满腐叶的荒凉庭院。
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鬼罗丸出生于武士世家，有着严厉的父亲与温顺的母亲，以及那总是天真烂漫的弟弟与妹妹。
如正常的武士世家一样，家主的继承都是从第一位长子开始，所以父亲总是对他格外严厉。
而在那之后，母亲也总是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训练落下的伤痕暗自落泪。
她眼中的泪水就像落不完的雨一样，如同黑珍珠一样的双眼中也总是朦胧的一片。
鬼罗丸一直不明白她究竟是在哀伤什么。
直到在那天她拖着被几十根箭矢爬行到自己面前，握住自己的手时……鬼罗丸才知道了那层无数次浮现于母亲眼底的哀伤是什么。
那是作为一个无能的母亲，对孩子仅有的疼爱。
后来，她就那样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鬼罗丸的头也在那刻被斩断在了地上，手里依旧还握着那女人逐渐冰冷的手指。
鬼罗丸很难说清自己对于这个柔弱女人的态度。
说不清是讨厌，还是喜欢。
但他只知道，那时候那个女人握住自己的手……是无比的温暖。
那一刻。
鬼罗丸成为了恶鬼。
如同火焰般鲜艳的血色在那时覆盖了他所有的视野。
残肢与碎肉堆满了灰褐色的石砖地面。
等鬼罗丸恍若回神之时，他早已分不清地面原本的色彩。
堆积在地面的血泊里倒映着他狰狞的面容。
自那时，他便常常呆坐于旧房之中，却再也看不见曾经驻留在庭院的几个身影。
如此这样……
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至他无意间看见了那位被山间雾气所笼罩的若隐若现的身影，一成不变的日子才仿佛有了些许的改变。
从久远的回忆中勉强回神，鬼罗丸微微晃了晃头，将不知何时停留在自己双角上的山雀驱走。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层，看向天空。
朦胧的羽衣在星光的照耀下好似金色的河流一样在夜空中指引这迷途人前进的方向。
鬼罗丸提着刀向着深山中走去，偶尔之间他也会忍不住侧头看向那侧卧于夜空的身影来驱散心中的几丝凉意。
不论他行走的多久，那道身影与他的距离始终没有变化。
从那天起，鬼罗丸很长一段没有再去参拜。
……
挥着刀将袭来的鬼怪切开，鬼罗丸避开那飞溅而出的血液，一脚踹去。
无头的尸体喷洒着血液砸向地面，浓烈的灰尘随着震动在空中弥漫。
鬼罗丸从尸体上扯下那虎皮做的衣服，擦拭起自己手中的刀刃。
但那带着铁锈味的鲜血依旧穿透了布料，浸染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他看着，动作停住。
最终的视线落到那被鬼怪踩碎的贡品之上。
满地的水果混着肉类的残渣铺洒在石块上。
准备了许久的贡品再一次的报废。
这已经是这几日间的常态……
鬼罗丸绕过鬼怪巨大的尸骨，踩着地面上逐渐浸入地面的血泊向着树林之外走去。
他缓缓前行。
堆积在路边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尸体也越来越来多。
从泥土里伸出的树木根系缠绕在这些尸体之上，细小的根须与逐渐溃烂的血肉融为一体。
植物的清香与血肉腐烂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之中。
鬼罗丸皱了皱眉。
他察觉到了近期胡乱闯入这片森林的妖怪越来越多。
即使有着外围食骨林的阻拦，也有个别漏网之鱼闯入山林的深处。
他一路前行，穿过树林，走至山崖边，他看到了山脚下的荒野。
杂草丛生的荒地上有着一条由车轱辘碾出的小道，一旁的野草上也残留着几个泥泞的脚印。
深山中出现了人类的踪迹。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鬼罗丸已记不起人类闯入深山的现象最早出现在何时，但他记得每一次这种情况发生时，外界都在爆发着永不消停的战争。
战火带来的饥荒与死亡，驱使着人类向着深山逃离。
仇恨与鲜血，成了妖怪诞生最佳的苗床。
最近一段时间的妖物激增的原因仿佛也在此时得到了解答。
看着荒地上印入泥土里的车轮痕迹，鬼罗丸瞧着自己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沉默了片刻最终转身离去。
一抹铁锈味蹿入他的鼻间。
脚步逐渐停下，鬼罗丸看着痕迹所通往的方向，
血的味道正从那个方向传来。
那里的位置已离平日里参拜神明的地点相当之近。
没有半点犹豫，鬼罗丸就一步跃下，循着血气传来的方向快速奔去。
倾倒的马车与满地尸骨在这刻映入他的视野。
残缺不堪的尸体上残留着撕咬的痕迹，干涸的血迹呈四溅状态铺满了这处空地。
满是抓痕的马车前马儿无头的尸体也正躺在不远处，一些蚊蝇正在肉块上面嗡嗡盘旋。
只是一眼，鬼罗丸便判断除了眼前这一幕并非野兽造成的痕迹，只有诞生于人恶意的妖怪才会如此浪费的留下满地残渣。
血气的味道冲入鬼罗丸的鼻腔，令他的神色略微凝重。
从腰间将刀拔出，瞅着地上的血迹，鬼罗丸沉默的向前走去。
马车里传来动静。
前行着的恶鬼停住脚步。
从腰间抽出得刀刃划过破烂的马车，几缕乌黑的额发伴随着碎屑飞扬。
穿着贵族服饰的少女跪坐在木板之上，睁着一双黑眸与鬼罗丸相望。
乌黑的发丝从刀尖上飘落。
她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朦胧的雾气，如雨点般透亮的泪水从她眼角间滑下。
“请您……救救我！”
在那一刹那，鬼罗丸仿佛看见了似曾相识的容颜——母亲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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