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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
合虚山百年来香火旺盛,仙资丰厚,故每隔十年便广开大门纳徒修道。
今天是考前试验的第一天,洛如锦早早便骑着她的小神兽——一只五彩鸟来到了峰前,一大群徒步登山的男女孩子们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前便叫父王无需准备这么多,自己和别人一样爬山就好,但是母后千叮咛万嘱咐,并给她准备了许多的神器放在小香囊里,就怕她无法通过考前试验。
要是通不过,你爹爹可就丢脸丢大了,他堂堂一个东方天王,仅有的宝贝女儿被拒之门外可怎么办?
这让她有些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她向母后问道。
“这有什么的,合虚要是不收你,咱们几个还不照样能教你,就不信能比他们那些迂腐的老头子教得差。”大哥不屑的嚷道,随后她的同胞哥哥也点点头,笑着宽慰她。
“嗯!我就知道你们最好了,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丢脸!”烦恼一扫而空,洛如锦欣喜的和他们告别。
人群中开始有些人在议论起她来了,也有对她投来轻蔑眼神的,其中有个容貌俏丽秀气的鹅黄衣衫姑娘朝她跑来。
“你好,我叫楚琦,来自碧山。”她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彩,一脸大方的介绍着自己。
“我,我叫洛如锦,来自甘渊穷桑。”如锦心里有点儿羞怯,但还是大方的向她笑了笑,示以友好。
“穷桑?那是哪里?”楚琦有点儿疑惑。
“就是汤谷扶桑之地,传说中白帝少昊的住所吧。”一个容貌清秀贵气的男孩走上前解释道。
只见他一身华服,器宇轩昂,小小年纪举止已是不俗,“能有五彩神鸟做坐骑的,想必姑娘是东帝之女?”
洛如锦脸色一红,容色变得更加的娇艳绝伦,让走上前来的小少年愣了愣神。
“正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她温柔道。
“我...哦...在下苏怀云,是人间帝王的小皇子,因颇有仙缘,故来此修行。”他耳朵一红,挠着头不好意思道。
接着人群中却出现另一股骚动,洛如锦向那儿看去,只见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来了一名“小乞丐”,这形容可一点也不过分。
那女孩子看着比大家都弱都小,穿着一席不合身的长袍,像是从大人衣服改过来的,打满了补丁,直垂在地,弄得脏污不堪。她的手和脚都光着,磨破了皮流着血,就连她的脸也沾了灰尘,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随意的盘在脑后,留下一些须发搭在肩头。
苏怀云不屑的冷声哼了一下,从人群中走向前走去,面色不善道:“喂,你从哪儿来的,这是合虚山,可不是什么乞丐窝。”
那女孩明显被吓了一跳,她缩缩肩,向后退去一两步,一副不想惹事的模样。
另有一名男孩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推搡了她一下,嘲弄的笑道:“看着一副可怜样,什么都不会就想来这骗吃骗喝?”
“赶快滚下去!”突然有个声音骂道,接着人群开始起哄了,都在叫她滚蛋。
洛如锦见此有些不忍,便上前拦在她身前,开口阻止道:“大家别这样,先问问清楚好了。”
但人声还是没有消停,于是苏怀云皱了皱眉,大吼了一声:“没听到吗?先问清楚!”
听了这句大吼,人们才一怔间瞬间安静下来。
洛如锦温柔的扶住那女孩,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小女孩有些胆怯,眼中闪着不确定的光芒,直到洛如锦向她点点头,才怯怯道:“我叫叶隰良,从九丘而来。”
洛如锦听此感到有些可笑,便循循善诱道:“九丘离此可有千里,你没有神兽可乘,光靠一双脚如何能到此?”
叶隰良目光有些躲闪,脸微微发红:“我没有神物,就是自己走过来的...”
她说完瞟了眼面前洛如锦怀疑的目光,皱眉害怕道:“偷...偷...偷了几匹小马。”说着将头埋得更低了。
“那你为什么要来合虚山呢?这里只收有仙缘的弟子,若是想修行,离九丘比较近的也有好的名门可入。”洛如锦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有些担心的看着面前这小女孩。
叶隰良开始不安起来,她攥着衣角一放不放,眼神也飘忽不定,说道:“我...因为...”
她犹豫不定,接着说:“因为...”
听着面前这小女孩欲言又止的模样,洛如锦仔细端详起她来。
她瘦的可怕,皮肤苍白泛着青色,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阴郁的邪气,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不快的神色。
或许是这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原因,洛如锦想到,一个小乞丐与魔界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虽是如此,洛如锦还是退开了一两步。
人群这时候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他们将她逼至悬崖边,齐声呼道:“滚下去!你这个要饭的。”
那个叫叶隰良的小女孩却倔强的很,悬崖边是设有攀云梯的,她却不肯伏下身去抓它。
她脚底的碎石一点点开始滚落,洛如锦仿佛听到了接下来的惨叫,一脸不忍的别过脸去,这山谷足有百丈之深,掉下去必定尸骨无存!
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试考第一天就葬送一条人命,不去魔界来修仙可真是浪费了。”
洛如锦心底一惊,向那边望去。
只见一名玄袍玉冠的少年站在小坡上,斜睨着众人,讥讽道。
好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虽然他面色甚冷,但这一张雪白俊美的容貌,使他看起来就像是昆仑山上的圣莲一样熠熠生辉。
众人听了他这不咸不淡的话,竟纷纷吓退了几步,但那女孩却一个不稳,如同脚底的碎石一样直直掉落山崖。
她还没来得及惨叫,或许是太过微弱被风声掩盖了。
“听说魔界能蛊惑人的心灵,让好人也做出邪恶的事来。”
“没错,一定是这样,合虚的师尊们不会怪我们的。”
听着人群里这一声声不安的交谈。
楚琦笑了起来。
洛如锦刚想问她...
忽然只听众人惊呼一声,闪躲开来,原来是一条条植物的根须从悬崖中伸了过来,飞快的旋绕着盘在一棵古树上,连同洛如锦也暗暗吃惊,只见那坠落山谷的小孩吃力的抓着它爬了上来。
这种仙法颇为古老,可毋宁说是古老,不如说是邪气,上次仙魔交战中死去的强大魔王夜游王便是一个出色的自然之力操纵者。
父王曾说,那是因为他们吸收了大地的浊气,是为恶灵,虽能修仙,但最后也逃不过成魔的命运。
是的,虽然仙界从未将自然之力划为禁用仙法,但将它已然成为人人避讳的一种术法之一了。
所以她一上来,没有人敢做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唯有一人,洛如锦见先前那位玄袍的雪白少年眯起了眼,那眼中盛着说不清的情绪。
来不及思考太多,陡然间钟声大震,大家纷纷逃也似的避开她朝山门走去。
洛如锦也收回了目光,与楚琦和苏怀云结伴一块向前行去。
殿前试验的是五位长老,他们形态各异,却几乎都留着长长的胡子,端坐在正中间那个身材魁梧,衣着华丽的长老洛如锦是认识的,他是父王的故交,称为广严仙君,而性子就如他的面容一样暴躁易怒,周身气派也比旁边几位闲雅的长老更为威严英武。
此时这位天君认出了自己,并眨着眼睛笑了笑。
洛如锦没想到这位仙君竟如此平易近人,于是调皮的也学他的样子回了礼,那充满灵气的大眼睛里闪着光,就像林间优美的小鹿一样可爱。
“喂,快开始了。”楚琦推了把愣神的苏怀云道。
苏怀云这才收回了目光,俊朗的脸庞泛起微微的红色。
“第一项测试是对道法的阐述。”殿前来了名相貌普通,身材瘦削的白袍青年,他摇了摇铃,示意试验开始。
只听一名须发皆白的银袍长老问道:“何为道,请各位一一叙述心之所想,无需多虑。”
听完先前几位一一告解完毕,长老们脸上神色变化多端,洛如锦心里更加紧张了。
“道者,万物之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先前那位玄袍少年淡淡回道。
只见银袍长老点点头,又问:“名字?”
原来他忘了说自己的来历和姓名,洛如锦心里一阵好笑。
“东极山的虞京。”
“修道为何。”突然广严仙君问道。
“万劫不灭,因果不沾,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合道成圣。”虞京从容回道,脸上闪现出对此渴望并炙热的神情。
广严仙君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过了一会儿,看样子是轮到自己上前告解了,洛如锦心理不免一阵紧张。
“甘渊穷桑的洛如锦在此见过几位长老,”她谦虚谨慎的施礼作揖后,接着说:“善者为道修仙,福泽天地,恶者损道成魔,祸于万灵,故道者,须勤学苦练,习得无上仙法,斩妖除魔,护佑苍生。”她镇定起来,落落大方并正气凛然的将这番话脱口而出。
“好!”广严仙君笑着夸奖道。
洛如锦回头去看自己新交的两个小伙伴。
他们也面带赞赏和鼓励的看着自己。
等到众人几乎都答完了,殿堂前适才的那位白袍青年走来,他面色严肃,问道:“可有未曾作答的?”
没人出声...
就在他要摇铃以示结束前。
人群中挤出个瘦小的身影,正是那位穿着一席破烂衣裳的小女孩。
“等等...”她轻声道。
青年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严肃的脸庞竟宽慰的微笑起来,停了手立在一边。
“请。”他道。
倒是广严仙君面带鄙夷与不屑的问道:“名字?”
她眼神看起来漂移不定,似有泪光闪闪,俨然一副害怕的模样,怯怯道:“各位长老好,我是来自九丘的叶隰良,恰遇一位老仙师说我的道在合虚,这才不远万里来此。”
“那请这位小姑娘就此释道吧。”一位青衣乌发的长老悠悠开口道,语气和蔼。
“道寄生于万物之中,遵从道,是为自然。”她轻轻的简短回道,脸上尽是害怕担忧的神色。
“那何又为自然呢?”左侧玄袍灰发的清瘦长老捋了捋胡子,笑着又问。
“一切旺盛生长的不将其毁灭,一切等待凋零的任其死去,由生至死,由死至生,万物尊于道而归于平静,是为自然。譬如...”她顿了顿,思考了一阵,才道:“小兔有疾,见之要救,可若落入虎口,便是自然选择。”
洛如锦心里一阵发凉,心道这小女孩好生冷漠。
“那不是见死不救吗?”楚琦小声嘀咕道。
“那你对见死不救又做何讲?”许是察觉到人群些许的非议,右边角落的银袍长老从茂密洁白的发须中睁了眼睛,缓缓的问了一句。
“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只听她嘀咕了两句,似乎很是紧张,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世间万物有灵,有灵便有了善与恶,公与私,一方属于自然,一方属于自我,寻求自我的超脱须得与自然联结,归于自然始于探寻自我的本性,固然,两者像八卦的阴阳两极互为相斥又互为相通,但善恶终究有别,若是私心和自我占据上风,见死不救便是不对,但若是出于公理与自然法则,见死不救也并无多大过错,在这二者之外,让一个跛足的人去救一位溺水之人也无不残忍,故此,我认为对此类站在事理之外而批判别人之词,每人都应该慎用。”
那银袍长老听后竟满意的点点头,闭上眼睛又似乎进行养神了。
“那你如何悟道?”似乎是受了大家的感染,一直沉默着的蓝袍长老开了口。
叶隰良似乎受到了些鼓舞,也不再拘谨,认真答道:“首先要知道,再次要行道,最后便是要成为道。”
“那你有何不明白的?”他接着问。
“人类社会生于自然,但大肆伐木修建殿宇楼阁,用一切手段采集自然之物为我所用,建立起与自然相对立的社会体系,那么人仍旧属于自然吗?若是,那自然之道与人世间的道德伦理千差万别,又当该如何选择?”叶隰良顿了顿。
洛如锦看得出来她全然忘却了羞怯,虽穿了一袭像抹布一样的衣服,不,洛如锦想到自己家的抹布都用金线绣上了高雅精致的纹理,也没那么脏,但就是这样的小乞丐,却让大殿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静静聆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但她似乎没接着说下去,只叹了口气,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说:“我才学简陋,对道更是一知半解,这也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
“嗯,好。”蓝袍长老点点头,不再发问。
倒是广严仙君哼了一声,让叶隰良瘦弱的身子轻轻抖动了一下。
“一个小乞丐竟能懂那么多,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教她这么说的?”苏怀云有点儿嫉妒了,他应该是文采好,本想着刚才能多答一些,能出个风头,但长老们大多问了一句便不再多问。
“人家说得好,我看你是羡慕吧?”楚琦直接了当的拿他打趣道。
“你说什么,我没有...”
洛如锦朝他们看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苏怀云立时脸一红,嘟囔了几句,没再说了。
倒是那位虞京,洛如锦用余光瞥了他几眼,都在发着呆,看不出神色。
这时殿前那位白袍青年再次走了出来,举起手中的铜铃摇了摇。
登时殿中摆设大变,长老们纷纷从眼前消失,众人瞬间恍若置身在了幽暗的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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