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啊，天堂草

　　施渠，谐音“失去”，在我们当地看来这样的名字是不吉利的，但是我爸非要给我这样取，家里人都拿他没办法。在我出生的那年，我爸带领村民给村里的田地修了许多引水渠，他认为这些引水渠一定能给村里人带来好的收成，这会是他当上村支书之后的第一件功绩，所以他决定给我起名叫“施渠”作为纪念。
　　我爸是村里为数不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那个年代，外出读书的人几乎都会留在城市里，他主动选择回到了村子，并带回来一个知书达理的美女——我妈。
　　我妈妈跟我爸在同一所大学里读专科，比我爸矮一届，是他不同专业的师妹，我妈学的地理，我爸学的农业。学农业一直是我爸的梦想，很小的时候他跟随我爷爷下地耕作，太阳晒得皮肤黝黑黝黑，大家都戴着草帽，汗流浃背，王小狗累坏了，他说：“不行了，种地太累，以后要当兵立功，做个官，到城里去。”李宝盆说：“进城好，再不用下地了，我想考个医校，以后去城市当医生。”我爸没有什么宏图大略，也没有象其他他那个年纪爱幻想的孩子一样，总是有些当时看来很远大的目标，他说“村里的人才都进城了，我看我就留在农村吧，到时候当个村官，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哈哈哈哈哈！”
　　结果若干年后，王小狗和李宝盆真的留在了城里，我的父母本着一颗农村致富的心，双双辞掉城里的正式工作，回到了天坪村。
　　建造引水渠是我爸爸小时候的心愿，他小时候村里人浇地的水都是靠人力挑的，费力费时，修水渠既省力气、省时间，水源供应又稳定，能够抗旱、提高粮食的产量。上任第一年，他就多方协调，雷厉风行的实行了这件事。为此，他挨家挨户的游说大家出钱出力，挑选最好的施工团队，费了不少心血。后来，他带头修的引水渠也便利了我们自己家的耕作。
　　当村支书的第六年，因为村主任和副书记贪赃勾结，他不想再与他们共事。也因为一些琐碎的事，他对村支书这个职位幻想破灭，没有再连任。之后，他把重心放在了土地上，说要给我攒一大笔嫁妆。
　　我很小的时候跟我爸吵架，总是抱怨他：要是你和我妈也留在城里，我就不用在这又脏又穷的农村生活了，我每天放学后要帮你施肥，喷农药，城里的小孩子有的从来都没见过庄稼，他们吃得好穿得好，学的东西也好，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回农村。我爸听到这话神色有些落寞，但他对我说：“小孩子。你懂什么？农村发展好了，便是一块富庶宝地。”
　　我爸喜欢土地，他想发挥自己的技能，利用知识和科技，搞好田地，所以才回到了农村。他很幸运的是，我妈竟然也支持他。看着他地里的作物长得又绿又壮，硕果累累，他就发自内心地开心，他总是信心满满地认为，总有一天我们家能发家致富。
　　我爸为了赚钱，种过灵芝、丹参等稀罕的经济作物，他说大家都种菜，就他种中药，没有人会跟他竞争。但这一次的尝试是惨败的，我们这片儿因为没有种中药的，所以也没有人来收。那一年，正好我爸之前打听到的县里高价收药的那家公司倒闭了，他又得雇车把药拉到更远的地方去卖，经过几番折腾，药材卖到手的收益比别人种粮食的收益少得的多，这里的土壤种药材也并不高产。
　　我爸没有灰心，这一次他不再走“别人都干什么，他就偏做其他事”的路线，我们这里是肥沃的黑土，盛产土豆。我爸爸花大价钱引了良种，专心培育，种起了土豆种，他利用大学里学习的本行知识，照顾土豆种，果然我家的土豆种长得又多又好，比村里其他人种的土豆种在质量上高得多，所以第一年种土豆种，我家就赚了好多钱，我也乐意在放学之后替他去除除草，帮下忙。
　　再之后，我爸做起了生意，自己卖土豆种，我家赚得更多了。我家是村里第一户盖起二层小楼来的家庭，楼房外面贴着漂亮的瓷砖，屋顶盖得平坦又宽阔，既可以在上面铺张凉席乘凉，又可以晒晒粮食，我家大花猫特别喜欢去上面玩。我爷爷奶奶非常骄傲地跟我说：“上过大学的人就算回村种地，也比别人种得好！所以，施渠啊，你要好好读书。”
　　我家里面装上了冰箱、洗衣机。再后来，不管又流行了什么新生事物，大件、小件，我家总是能够紧随潮流地买到手，在村里所有的孩子中，我的自行车是最好最贵的，别的孩子都是骑的父母的二八大杠，我爸妈怕我摔跤专门从城里买来了一辆女式自行车，比二八大杠要小，更加灵便。我们村里也有骑不上自行车的孩子，比如周南，我总是带他一起玩。
　　我的爷爷腌得一手好腊肉，据说是以前一个相熟的人传授给他的秘方。自从我们家有钱了以后，他每年都会熏腌许多腊肉。存放时间长了的腊肉，可以直接生吃，比较珍贵，周南最爱吃这个了。
　　今天，我妈给我做的午餐是腊肉夹饼，腊肉是生吃的那种。中午打开餐盒，我发现里面有两个饼，于是省出一个来让周南拿走，他的午餐总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周南感激地拿走了饼，他尝了一口饼，先吃光了他餐盒里的清水煮土豆，等上课的时候又偷偷吃起饼来，我给他的食物他总是这样，留到上课的时候像吃零食一样慢慢品尝，也是因为他如此举动，我总是很同情他，时常把自己的饭分给他一点。或许是因为营养不好的原因，周南看起来有些过于清瘦了。
　　我是1983年出生的，周南比我大一岁，我们俩是一个班的同学，也是好朋友。关于周南的身世，村子里有一个流言说他是狐仙的孩子，我向来以为这是哪户嫉恨他的人家编出来的，每当听见都十分反感，非得要把那散播流言的孩子愤怼一顿。
　　周南的母亲叫作廖青和，是下乡来支教的老师，周南的爸爸是我们村当年最英俊帅气的一个小伙子，高高壮壮，家教也好。我从没见过周南的妈妈，但是我想像中的她很漂亮，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所以周南的骨架才长得那么好看。据周南奶奶说，廖青和跟周南爸爸结婚后性感情不合，生下周南后没多久俩人就办了离婚，接着，廖青和就离开了这里。
　　廖青和走后十年多的时间，周南的爸爸没有再娶，周南爸爸也是背运，干什么都出意外，工作如此，生活也如此。
　　奶奶托人给他找了好几个对象，都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散了。有一次他跟一个带孩子的寡妇订成了婚，没多久，寡妇就失踪了。两三个月后，人们在山崖下发现了她的尸体，都已经变干了。周南三岁的时候，他的爷爷不幸得了中风，下不了床，奶奶患上了高血压、痛风，等一系列不致死，却又折磨得人不得安生的顽疾，干不了重活。从此之后，周家不光少了两个劳动力，还多了一大笔医药费的支出，周家慢慢地穷了下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不幸的巧合，和周家落魄之后不知道哪个神婆的胡言乱语，和个别人的多嘴好事，造就了山村里的迷信传说。廖青和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在没有对证的情况下，她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狐仙。
　　我跟周南平时玩得很好。周南家里有一棵大枣树，每年枣子成熟的时候他都会邀请我去他家打枣，或者索性直接送满满一篮大红枣子来我家，枣是经过挑选的，颗颗甜脆饱满，又大又亮。周南会做木雕，雕出来的物件活灵活现，时常能够卖出几个去。他攒了三十几个木雕，给自己换了一套专业的雕工刀，从此雕出来的小动物放到地上简直能跑，上了漆之后跟真的一样。我很羡慕他这一技能，跟他请教过怎么做木雕，他很耐心地教给我。他说，我是一块学做木雕的好材料，手脚灵活，会构思。
　　经过他的悉心教导和我自己的千磨百炼，我雕出来的蛇能把不知情的人吓一大跳，蝉和知了猴能诓人埋伏着去抓。我和周南在学校里人送外号“木雕双杰”。一天放学后，我把刚上过漆的木蛇放在书桌上晾干，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爱学习的班长小红第一个打开教室门，看见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课桌上，抬眼看着她，冷漠地吐着红信子。小红被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跑出教室，喊了一帮人来打蛇，惊慌之下还撞到了一排桌子。人群来了之后，才发现那条蛇是假的。
　　因为这件事，我在学校被通报批评，理由是啥我忘了，但我也因此而名声大噪，在学校里成了一把有名的手工艺好手。
　　为了回馈我总是送给周南好吃的，周南的奶奶送给我了一条我她自己做的驱蚊荷包和绣花手帕。周南的奶奶生病之后，靠绣花或缝缝补补，补贴家用。周南有空的时候也会帮奶奶绣花，他做出来的绣品不比女人差。周南从很小的时候就帮奶奶缝补东西了，再往后就学会了绣花。或许他木头雕得好也跟从小就绣花有关系吧，会构画图案就可以物件的形象构建地更逼真一些。
　　周南会的技能很多，可是要说他脑子聪明吧，他的学习不上不下的。我们老师说，他要是把做手工的脑子用在学习上，考个大学不是问题。
　　老师说这话时，我有些心虚地想：要不是我老是借给作业周南抄，给他吃的，让他上课的时候能够有别的事情做，可能他的学习成绩会更好吧……
　　周南有些傻，在我们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他来找我玩。我们俩办了两条小板凳坐到院子里，我给了他一个泡泡糖。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哭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刚才把泡泡糖咽下去了，他觉得这东西吃下去后，会拉不出来，可能会死。
　　听了他这话我也把泡泡糖咽了下去，捶捶胸膛说：要死我们一块儿死。然后我们俩一块儿坐在板凳上“等死”。
　　周南有些困了，让我帮忙掐他大腿，说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我就装模作样地掐了他的大腿。再过了会儿，他真的睡着了。我也有点困了，就一个人跑到沙发上去睡了。结果周南在院子里被蚊子咬了满身的包。
　　在周南十二岁那年，周南的爸爸终于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跟人说话时的语气很温柔，不紧不慢的。但从那之后，周南变得越来越反常，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太爱找我玩儿了。
　　我问他为什么心情总是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不喜欢新后妈，他总是摇摇头心情低沉地说不是，然后把话题岔开。有一次，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但马上又变得神色如常，禁口不语。
　　渐渐地，周南跟所有人相处都有了一种疏离的感觉，仿佛有了层隔阂一般。
　　周南的新后妈怀孕了。从这时候开始，连续很长一段时间，他竟然每天都会给我一些零食，刚开始我很开心地接受他的好意，以为他又把木雕卖出了一个略高的价钱，但时间久了，我便产生了怀疑，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呢？
　　在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追上他，跟他一起回家，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周南，最近你又有木雕卖出去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嘛？”
　　“那是你奶奶给你买的零食吗，最近你怎么天天买零食啊？”
　　他支支吾吾地不肯告诉我。
　　“该不会是偷的吧？”我贴到他耳边，悄声问他。
　　“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他瞪大了眼睛，直视着我。
　　那总该不会是变出来的。我在心里想。
　　周南沉默了一会儿：“是我变出来的。” 他突兀的开口，“你还记得村里有个传言，说我是狐仙的后代吗？”
　　恰好一阵雨后的寒风吹过，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愣了一愣，手搭上周南的额头：“发烧了吧，周南，咋说起胡话了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思索片刻，说：“我确实是狐生的孩子。”
　　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掌中放着一颗酸枣，倏忽间就变成了一颗酥糖，他递给我。我简直看傻了。看我没接，他叹了口气，剥开糖纸把糖塞进自己嘴里。
　　我的世界观完全被颠覆：这世界上还真的有狐仙，会法术，竟还能跟人类结合，生下孩子。
　　“你这……厉害了哈。”半晌过后，我呆呆地说。“这是狐仙的天赋吗？”我打足底气问，想要化解有些尴尬的气氛。
　　“是吧。”
　　“哈哈哈……”我故作轻松的样子，说：“狐仙好啊，会法术就不愁没有零食吃了”
　　“……”周南默不作声。
　　“你的法术，是自己突然就会了吗？”
　　他有些烦躁地踢开一块石子，目视前方，鼻子里短促而沉重地吁出一口气：“是”。他说。
　　周南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够变出尾巴来的时候，被吓得直哭，他不敢直视站在他对面的又矮又胖的中年女人，他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明白自己一定是被精怪给缠上了，凶多吉少。奶奶就自己一个孙子，不过爸爸已经娶了后妈，俩人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儿孙满堂。但他知道，自己死了，奶奶肯定会伤心。
　　奶奶眼神不好，但为了给他攒学费，买新衣服，尽可能地让他不比别的小孩过得差，没日没夜做针线活。自从周南的妈妈廖青和离开之后，周家是越来越败落了。因为心疼家人，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学着帮奶奶补衣裳，再大个一两岁又学会了刺绣，简直比小姑娘绣得还好。
　　周南很少问起过妈妈。廖青和从没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任何印记，也从没出现在周家人的言谈中过。他记得他问奶奶自己的妈妈是谁，奶奶告诉他说是一个支教老师，跟爸爸感情不好，生下周南后不久就跟他爸爸离了婚，回大城市去了。
　　奶奶提起她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又去跟爸爸、爷爷打听，他们的说辞跟奶奶一样。爷爷奶奶对周南说话时向来很慈祥，眼角的皱纹里好像都要渗出爱来，唯独问起妈妈的时候他们的脸色很冷，不想多说的样子，周南便也不再问了。
　　“小崽子，别哭了，我是你妈。”女人推了周南一把，让他抬起头看着他。
　　周南从自己的沉思里拔了出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妖精在说什么。
　　“我是你妈。”廖青和的神色温和了下来，他伸出手帮周南擦了擦眼泪。
　　周南傻傻地愣住了。
　　“村里的传言没有错，你确实是狐仙生的孩子。”廖青和的语气活泼了起来，她给周南催了眠，“你奶奶他们为了自己过得快活，编出了一个谎言，说你是个人类。”廖青和脸色突然一变，有些愁怨地看着他的眼睛。
　　“真没想到，你奶奶对你的荼毒，竟然这么深。你以为自己要死了，都还要想起她。”女人顿了顿，伸出手勾了勾周南的下巴：“我家小南，长得真是好看。”廖青和对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都想打听妈妈的事情吗？小南，妈妈在这儿呢。他们不让你打听我的事。可妈妈还是找来了，因为你是我儿子。妈妈最爱的，就是你。宝贝，记得，不要在几个人类面前，表现得如此卑微。”
　　周南被吓得不敢说话，他现在还难以接受这个女人对自己说的话，以及她居然能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是狐仙，所以自然能知道人的心里在想什么。我此番来找你，就是要教你我们狐仙的本领的。若是当年，你奶奶没有赶我走，周家的日子肯定比现在要好过许多。”廖青和的圆脸上透露出一丝狡黠，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些什么，“狐仙有许多奇妙的本领，能帮人实现心愿，助一个家族发达显赫，也能……呵呵”，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怪就怪你爸爸那伙子人翻脸不认人。当时我刚生下你才第二天，气衰力竭，现了点原型，被你奶奶看见了。发现我是狐仙后，他们不顾情谊，硬是要把我赶出家门。所以我们这么多年母子分离，都怪他们！”
　　“小南，天底下最疼孩子的是妈妈啊。我又怎会不疼你，不爱你？不爱你的是他们！你刚出生时，他们就要我们母子生生别离；你才半岁，爷爷奶奶就谋划着给你找后妈！有了后妈，他们就再不会疼你了，他们会有新的孙子，你的弟弟父母双全，以后你就是他们新孙子免费的奴才，是苦力、是牛马，是他的陪衬，过着像畜生一样的生活。他们再不会让你上学，也不会再让你吃热乎的饭菜，穿新衣服。可是，没想到我日防夜防，千方百计地破坏，你爸爸还是娶了新的媳妇，前段时间我闭关渡劫，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周南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难受，但他还是发出了微弱的辩驳：“我家里人不会不疼我的。”他的声音小小的，从嗓子缝里飘出来。
　　“哈哈哈哈……”廖青和反而笑了起来，声音尖锐，满脸的讽刺，“小南，你是不知道人心有多坏啊，真等到那一天，可就晚了。” 廖青和一抖，她屁股后面变出一根尾巴，鲜红的毛发，蓬松而硕大，“我是你亲妈，不会害你的。看看你的尾巴，跟我的一样。”
　　周南这才定睛瞧了瞧自己的尾巴，果然一模一样。周南有些错愕，他试着动了动，尾巴确实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廖青和让周南看了看她的手，空无一物，她在半空中随便一抓，再打开手掌时，里面已赫然躺着一包跳跳糖，她递给周南，周南不接。
　　廖青和撕开包装，倒出一点来，倒在自己嘴里，她微微一笑，露出慈爱的表情：“狐仙可比人要厉害多了，你不尝尝吗？我的儿子。”
　　周南看着她把跳跳糖咬得咯嘣咯嘣响，有些胆怯地问：“你这是自己变出来的吗？还是从哪偷的……”
　　“是偷的”，廖青和怔了一怔，诚实地说。“但是我们自己也可以变出来的，只不过更麻烦一些。你想学吗，宝贝儿？”
　　周南思考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尾巴，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周南每天下午放学都会假称砍柴去到后山，廖青和一早就准备好了现成的柴，只等他装进筐里带回家。砍柴的时间被他们用来练习法术。
　　周南第一次闯进廖青和的地盘，就是来后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走进去的，这里应该是廖青和的老巢。当时他顺着一条没见过的小路走，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枯树，没想到越走越荒凉，他想折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路了，廖青和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她说：“小南，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看看你身后，那是什么？”周南以为她认错人了，他倒是想问问路，看看怎么走出去。他下意识地随着女人的手指回头，发现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好巧不巧，正长在他自己身上。他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
　　后来，廖青和跟他说，那天正是她引他到这个地方来的，别的人绝对找不到，也看不见这里。在狐仙建造的幻境里，就算人在里面过了几天的时间那么长，在凡间也不过区区过去一两个小时。每当周南离开那里之后，他再回头看，通往廖青和家的小路便消失了。
　　答应跟廖青和学法术后，周南在廖青和的幻境中一待就是一两天，廖青和对他照顾有加。每次修炼完之后，他就装起廖青和给他准备的干柴回家，此时人间才过去短短几十分钟。家里人还开心地夸他长个子了，力气大了，砍柴效率比以前要高。跟廖青和相处的时间久了，周南对她产生了一种依赖感，他终于有妈妈了。
　　但是廖青和很严格，或者说有一点自私。她总是对周南说他的爷爷、奶奶和爸爸，总有一天不会再爱他，搞得周南总是失魂落魄。廖青和冒充支教老师，在村子里教过一段时间书，以支教老师的身份嫁给了周南爸爸。她教书的本事，是用一种法术习得的，比人类学起来快了许多许多。这种法术叫作“拷贝”，是将会教书的人脑中的知识储备“复制”得来的，周南特别想学习这种法术，这样就能搞好学习成绩了。
　　但是廖青和不许他学，她说他迟早都是要跟狐一起生活的，当狐可比当人要高贵多了，当狐就算不用工作也能得到钱和食物，根本不需要通过上学来辛苦谋生。相处的几个月时间里，周南已经摸透了廖青和的脾气，他知道她的心思，廖青和非常有控制欲，她是怕他考上大学之后，就会有收入宽裕的事业，就不会跟她一起生活了。她不想把自己的法术一股脑儿全部教给他。
　　周南接触到廖青和之后变得越来越孤僻，他越发察觉到自己与别的孩子的不同，廖青和教给他一些本领让他去祸害人，周南不敢。于是廖青和只好说服他去祸害他讨厌的人家里的鸡鸭猫狗。
　　杀害过几十只禽畜后，看到别的孩子快乐地玩耍时，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们被开膛破肚、恶疾缠身的样子。周南很恐慌，他觉得自己骨子里嗜血的一部分被触发，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自己是恶魔的孩子，小恶魔。
　　施渠知道自己的秘密后没有害怕，或者嫌弃自己，他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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