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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礼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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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竹”马


      于寅并不喜欢自己,就像许多处于幼年叛逆期的孩子一样,他有时会想着若自己是资本主义家的后代该有多好。至少不用在这样的阴雨天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服后摆,像一根在风雨中飘摇的蓬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瑟瑟发抖。

      这个小鬼头,当才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羡慕起那些官宦子弟来了。每每看见隔壁大院里那些配着黑色牌照的红旗轿车神气活现地从他们父子面前开过,呼哧呼哧地喘着黑气,屁股一摆,大模大样地走远,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窝囊。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于寅其实也不知道,不过是某种特别的情感作祟罢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或者说,他妈妈为了生下他现在这个唇红齿白,清秀无比的可爱儿子,难产之后大出血,在手术台上一命呜呼。父亲于瑜抱着小脸皱皱巴巴,号啕大哭的儿子,站在手术室门外默默流泪。

      大喜大悲。

      父亲于瑜的身体不好,心脏病也挺严重,医生说他能在二十五岁有个儿子已经是奇迹。可就是因为年纪太轻,压根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这么一个豆芽菜,挨饿受冻尿湿床单也没人换,每天都哭得嗓子嘶哑。于瑜还要上班,没办法照顾他,只好寄在院隔壁的欧阳家。

      欧阳一姓乃书香门第,代代都是教育局局长,碰巧的是,于寅出生之前的六个月,欧阳家也喜得一子,取名落蝉,意思就是在秋天即将逝去之时蝉也会死去。不过落蝉他爹,欧阳楚,在这孩子开始咿咿呀呀学说话之后,觉得落蝉这名好听是好听,诗意是诗意,就是太过萧索,就改了个字儿,二名为“落阐”。

      这名字里也有那么多学问啊。

      于瑜推推眼镜,看见落阐和于寅俩孩子路都走不稳却也打打闹闹不亦乐乎,便自顾自放心地上班去。不过鉴于都是独子,独占欲又很强,看见玩具都要抢,于是婴儿之间的小打小闹发展成比谁的嗓子哭起来有气势。

      几个月下来,欧阳家的两个老人家累得不行。想了半天,某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欧阳楚还是在于瑜心满意足下班之后婉拒了他还想“寄儿子”的意愿。

      于瑜说不过,只能叹息着把他抱回家,抬手用白净的手指揩去于寅粉嫩小脸上未干的泪滴。默默感叹“无权无势受欺负,有权有势人来求”。不过班总要上,否则也不能活活饿死,狠了狠心,把一岁的于寅送进了托儿所。

      这日子过得苦啊,于寅连话也说不完整,走路跌跌撞撞,却在托儿所里受尽欺负。三天两头有罚站、不给吃饱饭的事儿,于瑜也只能气得干瞪眼,花了大价钱把他送入一个贵族托儿所,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小事迭起,大事无多,于寅野慢慢长大了。开始上幼儿园,上小学……他开始懂得别人口中“野孩子”的意思,父亲每次听见他这样红着眼眶抱怨,只能摸摸他的头,给他挟块肉,然后说:“你妈妈一直都守护着你呢。”

      他吸着鼻子,想,守护啥?要守护的话怎么不给我买玻璃弹子,泡泡糖?
      父亲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想大不了我不做男儿。

      ……

      总之种种复杂的原因,比如父亲的软弱,富贫差距,没娘的苦,造成了他现在这种妒富心态,于是简简单单地把欧阳家也给划了进去。他还记得当初父亲面色严肃地指着隔壁两幢小洋房,说:“你要住上这样的房子,爸爸才会看得起你。”

      瞧瞧,有其父必有其子嘛这不是。

      若是没有这样的心理,他想估计他也不过是平平静静做个文员,顶多公务员,然后娶个普通的老婆,生一双儿女,然后抚养成人,之后只要他们快乐就好,他也可以快乐地撒手人寰。哪会像现在这样,父亲心脏病突发,送到医院已经是残烛之态,喘息着紧捏着他的手:“寅儿……你……你一定不能像爸爸一样……你……要出人头地……啊……”

      随后也在白晃晃的手术灯下咽了气。

      他撇着嘴,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扳开父亲紧捏自己的手指,朝着门外迈去。

      这一年,于寅十一岁。

      少了双亲,也做好了被送入孤儿院的准备,上初一的于寅却接到欧阳家的电话,说什么按照法律和他父亲的遗嘱,他以后便是欧阳家的人了。于寅被那一套套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迷迷糊糊地住进了那两座洋房,与欧阳落阐再次照面,虽说大上于寅半年,但因为晚上学,落阐还是只读着六年级,比于寅高上半个头的他十分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处处透着过度温和的男孩子。

      这个人长得是好看,但是也太女气了点,据说成绩还很好,却那么矮,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与我握个手还是软绵绵的——落阐如是想。
      他干吗那样看着我,就说了富贵人家没一个好东西,看不起我们啊。劳动人民才是祖国真正的栋梁,所谓上流阶层都是米虫!——于寅这样想。

      到后来两人竟越看越顺眼,成了好友,甚至为了对方作出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于寅在后来问过落阐为何要把他接入他们家,落阐微笑了下,说:“我们是世交嘛,”看见于寅那吃惊的神情,补充一句“当然是在曾祖父母那一辈……”顿了顿,又说:“他们订好了在我们这一辈,于家剩下的女儿必须要嫁入我们家。”

      谁知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欧阳落阐在心里叹了口气。

      于寅脑子没转过来,说:“……我要嫁给你?”

      “好啊。”落阐笑得那个叫春光灿烂,说:“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于寅板下脸:“……么?”

      两小孩的秘密谈话以疑似反问句与肯定句的交织中结束。

      不过,那句[我要嫁给你]渐渐在落阐的记忆里发酵,变成了[我会嫁给你],继而又成了[我一定会嫁给你]。伦理常纲早已被抛到脑后,小小年纪却也总将一个誓言铭记于心。

      或许,那句妄言早已被于寅遗忘,不过却在落阐心里生根发芽。

      男孩子,可是很容易铭记一件事,或者遗忘一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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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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