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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章
上午太阳升的老高,夏初背着包袱从杂货铺出来,门口的小伙计投给她一个同情的微笑。
抬头看天,天蓝汪汪的,没有一丝云絮。
她现在在县城已经无处可去了,却不想回乡下。
她和金满定了亲,也是这间杂货铺默认的老板娘。当初金满想做生意,是夏初瞒着家里,把做绣活儿存下的一点钱全给了金满做本钱。为了不被家里发现,晚上不敢点灯,就开着窗,就着外面的月光星光绣东西。
农村女孩懂事早,绣活儿是早就做熟的。夏初也觉得值得,金满从最开始的小货郎开始做起,他自己也勤恳肯干,胆大爽朗。他走的远,跑的地方多,渐渐也积聚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每次金满给夏初带回糖果、头绳这些小玩意儿的时候,都是夏初最幸福的时刻。他说他会娶她,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夏初含着糖果,心里比嘴里更甜。日日熬夜绣活儿熬红的眼睛都没那么疼了,手上被针扎伤的小孔也溢着甜蜜。
看着金满每次提来家里的东西,夏父夏母也默认了他们的往来,夏初再悄悄出去找金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村子里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但是夏初并不介意,因为她相信金满,他会娶她,会让她幸福一辈子。
后来夏父夏母受不住流言,找上金家去谈,然后夏初就是金满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夏初沉浸在甜蜜的爱情幻想里,没有注意那天夏父在家的大发雷霆。
人人都说金满是个有本事的。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家子,居然在县城开了一家杂货铺,有了自己的基业。
却没有人知道,当初杂货铺能开,是夏初一力主张的。金满是有野心,但是他没有那么多本钱,或者说他舍不得。是夏初日夜不停地做绣活儿,赶工完成了一个大件,挣得了一百两银子,才有了后面这个杂货铺。
她把一百两全给了金满,又跟着他一起起早贪黑地经营杂货铺。这样围着一个人转转悠悠了三年,除了新年她没有一天休息过,就算累得要死也努力保持笑脸迎人。
然而,在今天,她被退婚了。
她想见金满,可惜人家根本不见她。
夏初在茶棚对着包袱发了半天呆,到了午后才慢悠悠地往城外走。
山路寂静,她一边走,脑海里和金满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如走马灯般呼啸而去。
她对着路边的茶寮发呆。
她被退婚了。
站在茶寮外面,想起以前陪金满去进货的时候。山路难行,两个人为了省钱都不舍得雇车,货物全压在背上,虽然很重,心里却被填的满满当当。每次经过这个茶寮,金满都会给她买好吃的桂花糕。那时候穷,金满就买一个,递给她吃,她怎么舍得?
两个人把小小的桂花糕掰成小碎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那时候,两个人的笑容都有桂花的清香味。后来每一次路过,他们都要买桂花糕,这是他们甜蜜的见证。
现在,老板娘还在吆喝,她明明背上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包袱,整个心却空空荡荡,无处着落。
看到夏初要走,老板娘一愣,“不要桂花糕啦?”
“不要了。”
老板娘只能把装好的桂花糕放下,嘴里说着:“也是,吃了三年也该腻了。要不要试试别的?”
夏初不顾老板娘的吆喝,慢慢走远了。
腻的不是她。
说不上沉重,也谈不上轻松。夏初一路走到了村口。
想起了金满在县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宴请刘家小姐的场景。两个人言笑晏晏,一个器宇轩昂,一个美貌爽朗,举手投足间眉目传情。
夏初没等金满来找她,她主动去店里等着金满。
“我今天去了醉仙居。我看到的......是真的吗?”
金满迟疑了一会,还是承认了,“真的。”
夏初握紧拳,指甲陷进肉里,轻声说了个“好”。
别奢求她面上说出什么祝福的话,这一个“好”字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像个笑话。
“啪嗒。”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哎呀,阿初你可算回来了。快回家吧,你家出大事了。”
夏初猛地一震,“婶儿,我家怎么了?”
“你爹娘不好了!我也不晓得咋回事,村长正说要套车去城里找你呢!”
“我知道了,婶。我现在马上回去。”
来不及为她的爱情伤感了,夏初提着包袱飞奔回家。
“爹!娘!”
家里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到夏初纷纷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夏初的大公大婆刚刚给夏父夏母收敛完尸体,轻轻盖上白布。
“阿初啊,节哀顺变。”
夏初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强自镇定下来,问:“大公,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哎,也是背时!是毒蛇咬的。”
正式暮春时节,乡下人闲时都会上山采野菜、捡柴火。虽然如今夏初在县城给金满帮忙,家里吃喝不愁,但是夏父夏母却是闲不住的。看大家都上山收获满满,也兴冲冲地去了。
不成想,人人都满载而归的大山,却独独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命。
两行清泪从夏初脸颊滑下,她悲鸣一声,“爹!娘!”
周围人静了一瞬,又开始议论纷纷,也有几个平素交情好的,也不禁潸然泪下。
乡下人办丧事,一切从简。夏初浑浑噩噩,一切都按照长辈的要求做,让她跪就跪,让走就走,只有眼泪不听使唤似的,不断往下流。
最后一次宴请了宾客,恭恭敬敬送走了帮忙的人,夏初关上了大门。
夏初环顾着这个家,爹没了,娘也不在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在家整整呆了三天,金满连个口信都没有捎来。
她没有爹娘,没有爱人,离开了杂货铺,整个小院像死了一样。
突然院子里“咯咯”响个不停,是爹娘养的鸡在叫。夏初猛地站起身,她要振作起来,守好爹娘留给她的家。
房子是夏初去县城一年后翻新的,除了一个正房,左右两边各一个大敞间,旁边搭了个小厨房,里面的锅台摆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是邻里婶娘帮忙处理的。它们仿佛在等待主人,可是娘再也不会围着灶台做饭了,爹也不会再帮娘拉风箱。
前院没什么变化,四边种着花草,都是爹以前从山上挖回来的,因为娘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墙角摆着一张小桌,有时候太阳好,娘会在这做针线活。夏初的一手好针线,就是娘手把手教的。娘总是打趣说:“有个好女红,嫁个俏郎君。”可惜,自己辜负了娘的期望。想到金满,哎,不想也罢。
再去后院。夏初还记得去年新年回来的时候,后院一畦一畦地种着瓜果菜苗,现在,菜地已经被羽毛爪子的动物占领了。
“咕咕咕......”
“咯咯咯......”
没想到爹娘居然在家养了至少五十只鸡,这是要开养鸡场吗?
夏初看着满院子的爪子动物,叹了口气,又似乎有了一些活力,找来篮筐先把鸡舍的鸡蛋捡了,又把鸡赶回鸡舍里,再来把院子打扫一遍。
养鸡如果不注意卫生,那味道简直不能闻,夏父夏母都是勤快人,平日里小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这几天夏初沉浸在爹娘骤然离世的噩耗里,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所幸鸡们都机智地跑出来自己刨食吃了,倒不至于饿死,只是哪里管得了卫生。
等夏初做完院子的卫生,前院的篱笆门被人拍响了,是大公的孙子夏谷。
“姐,我阿公让你过去吃饭。”
夏初洗净手,擦了擦说:“好,我就来。”
夏谷是大公唯一的孙子,今年15岁,去年定的亲,年初就把媳妇娶过门了。才没两个月,新妇就查出有了身孕。他正是小白杨一样的年纪,又有了媳妇孩子,整个人都充盈了一股子朝气和活力。
和夏谷一前一后往大公家走,路上静悄悄的,夏谷几次看着夏初欲言又止,夏初看到了,却没有作声。她不需要落不到边际的安慰,也不想和人分享心事,更何况是隔房尚还稚气未脱的堂弟。
说起来夏家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代都是人丁凋零。夏父青年丧父丧母,在大伯的操持下娶了夏母,两人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夏初,但夫妻恩爱,也算和美。现在夏初还未成家,夏父夏母就猝然长逝。
大公家只有夏谷爹一个独苗,却自幼体弱,好不容易长大成年,娶妻生下夏谷后就撒手人寰。夏谷娘不愿年纪轻轻就守寡,抛下夏谷改嫁异乡。
如今夏谷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而夏初却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而且为了等金满,她如今已经十八岁了。乡下姑娘十三四岁相看,十五六岁嫁人成亲,现在的夏初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这个夏初自己倒不担心,她已经决定回去就把头发都绑起来做妇人样儿,自己顶门立户了。夏初很清楚她如今这个年纪只怕婚事艰难,上面又无父母操持,而且经了金满退婚,她也不想再找了。
自己有手艺,在县城三年,也有些积蓄。养活自己一个,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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