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拥美人

　　隆冬时节，华灯初上。

　　闽中还看不见迷茫夜色，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本地有名的明楼旁的湖水中倒映着一片灯光人影，花灯船在水中慢行，上有一女素手缠弄着古筝，以供岸上的达官贵族们观赏。

　　时薇被闺秀们围在中间，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话。

　　婴儿肥慢慢褪去的脸在灯光的洒照下也有了迷人的轮廓，那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殷桃小嘴薇薇张着，时薇拿起帕子揉着鼻头，强忍着要打出来的哈欠。

　　闺秀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时薇轻抬眸子，看到了向这边走来的罗莎，眼睛亮了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罗莎挥了辉手，朝众位闺秀们歉意一曲，道：“失陪。”

　　两人离湖边远了些，渐渐听不到岸边的喧嚣这才停了下来。

　　夜色微凉，罗莎拢了拢衣襟，从一旁丫鬟手里拿过手炉。小脸上满是期待，仰着脸看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时薇，有些雀跃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走？”

　　时薇一改方才的乏味样子，转身问站在后面的丫鬟：“方才可看见人了？”

　　丫鬟忙俯身回道：“公子们还未到，小姐先去楼里坐会儿吧。”

　　今日这等良辰美景，时薇觉得比起在湖边吹冷风赏月看节目，还不如去逛灯会来得快乐，早就催促了自家哥哥约了王家公子一起去逛灯会，却久久不见那两人，时薇是个坐不住的，跺了跺脚：“算了，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吧，你先去前头瞧瞧，等哥哥们来了便来找我。”

　　“是。”丫鬟应声而去。

　　元宵佳节，明楼旁布置的也是不差的，一排接着一排的火红灯笼排列成块，灯下的人儿也给照耀的满面艳丽。不过大家都被湖边的演出吸引，这一方天地下，竟然连只猫儿都没有。

　　罗莎被时薇拉着手，内心隐隐期待。

　　一阵风吹来，微风中隐隐传来了女人的啜泣声，时薇竖耳去听，问罗莎：“妹妹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衣带被风吹得飘飘散散，罗莎拽着时薇的手臂，往她身上靠了靠，身体紧绷着：“姐姐，我有些害怕。”

　　罗莎今年年方十二，论年龄，只比时薇小了一岁，但罗莎从小家中娇养着，又加上性情文静，胆子比幼时随着祖父游历南方一带的时薇小不少，时薇却是不怕的，拍了拍罗莎的背以作安慰。

　　心中却止不住好奇，这等元宵佳节，正是众人高兴的时候，缘何哭成这样？

　　“妹妹怕的话先去明楼等着姐姐，姐姐去瞧瞧怎么回事。”

　　罗莎紧紧拽着时薇不松手，眼睛里泪花都要出来了，嘴上却不应，颤着声儿回道：“我陪姐姐一起去吧，我身上带着佛祖，不怕。”罗莎伸手把佩戴在衣服里面的玉佛拿出来，死死握住。

　　时薇拍了拍好友的头：“嗯，我们莎莎自有佛祖庇佑，不用怕！”

　　循声而去，俩人终于在一处大树底下看到了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姑娘，罗莎颤颤巍巍地躲在时薇后面不敢看，时薇安抚道：“是人呢，莎莎别怕。”

　　红衣姑娘听见声音，抬头看来，盛满泪水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只见面前立着人影，也看不清楚是谁。绝望从头顶一直袭到胸膛，连啜泣声都不会了，只有一筐子泪水无声的掉落，在脸上滑出一道道光芒。

　　时薇看着面前姑娘的可怜样，从一旁丫鬟手里拿过自己的手炉，走过去蹲下递给她暖暖身子：“姑娘这是怎么了？这天儿冷得很，衣服穿这么少在这外边可是要得风寒的。”

　　红衣姑娘看着接过手炉，沙哑的声音里已经找不到原来的音色：“多谢小姐。”

　　时薇想起花灯船上的演奏，那些女子穿衣也很单薄，问：“这天儿这么冷，姑娘可先回屋，可千万别在外面冻坏了身子。”

　　罗莎慢慢从时薇后头探出脑袋，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女子，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怕了，搭腔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说，我们可以帮你一把。”

　　红衣姑娘听此，才重新抬起又来，见面前的人和自己一般大小，虽然粉粉嫩嫩却衣着华丽，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或许真的可以帮自己。

　　“我...”女子艰难的开口：“我是春园里的姑娘，今日本是有我一场独舞，我却不小心崴了脚，班主原本答应我，要是今晚舞好了，让咱们春园得了上头的看重，就给我一笔体恤费，让我去给重病的父亲诊治，可如今，我这腿站起来都费力气...”

　　“这有何难，我给你一笔银子就是了，何必哭的这般凄惨。”时薇身后的罗莎听完，从她身后探出身子来，便往身侧伸手，丫鬟忙拿出荷包递给罗莎。

　　那姑娘听后，凄凉一笑：“银子是其一。小姐有所不知，春园的姑娘花开花落，这一次我要不展露头脸，下一次就没有资本在春园安身立命。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到什么更落魄的地界。”

　　说完后，女子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罗莎一脸懵懂地听完，有些不明白这女子为什么给了银子也这么悲呛，时薇听着，便品出了女子的难处：她想要的，是这一舞。

　　时薇觉得这女子未免太贪婪了些，又为这女子的命运感到怜悯。

　　“你的脚既已经受伤，怕也是舞不成了，这些给你的银子你好好收着，给你父亲看病总是够了的。”时薇轻叹一声，又道：“快起来，地上凉。”

　　红衣姑娘拉着时薇的裙摆，眼中带着希翼：“求小姐救救我吧，这盛世太平，也少有我这般凄惨的，我本一良家女子，不想最后落得那花街柳巷之地迎来送往。小姐看着就是富人家的女儿，精贵得很，我也无意冒犯，只是今日既然小姐有善心，何不帮帮我这条可怜的人？只要小姐愿意，让暖娘以后做什么都行。”

　　正说着，那头丫鬟寻了过来，凑到时薇耳边道：“小姐，公子们到了，等会便可过来。”

　　时薇眼中透出一抹欢喜：“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

　　罗莎看着丫鬟过来，便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也跟着欢喜起来。

　　俩人为难的看向暖娘，瘦弱的身姿在冷风中摇摆，喉咙已经沙哑得似乎下一刻真的会冒出烟来，若是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少女情绪转变得太明显，长处于戏班的暖娘一眼便看出了由头，暖娘若有若无地说道：“当年贵妃娘娘一舞倾城，惹得皇帝疼她大半辈子还如珠似宝。今日我要舞的，虽不如贵妃娘娘的高雅，但周围的装饰都是极为应景的，若是姑娘能蒙面替我在花船上跳一支舞，定能让人侧目。”

　　说着，暖娘屏住呼吸，这可能是今晚最后的希望，她很希望这俩个娇娇小姐能答应，不管是谁，都可以！

　　时薇顿住，半响后，笑了出声：“好灵巧的心思。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俩家礼仪颇多，断不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暖娘听后，身子彻底软到在地上，泪水直流：“姑娘娇贵，是暖娘想左了。”

　　旁边的罗莎有些看不过去，小声在时薇耳边说道：“姐姐，她好可怜。要不我们帮帮她吧，也就一句话的事。”

　　时薇叹了口气：“好吧。”便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去以自己的名号班主那里替暖娘求情。

　　暖娘见事有转机，从地上坐起，跪在俩人面前，口中不停道谢。

　　*

　　船上丝竹声声声入耳，王泽坐在椅子上看着花灯船上的表演，周围的姑娘时不时的偷瞄过来，看这伯府二房的翩翩公子，公子面上带着温暖如春的笑容，柔和的脸庞没有他的身份那样看起来高不可攀，是这闽中排在首位的如玉公子。

　　“时二小姐想请公子独自去赏一段舞，看看与这美景相配否。”只见一小厮在他耳旁说了什么，王泽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眉心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冲冲起身离席而去，似乎有什么急事。

　　*

　　红灯笼挂高楼，映出地面拿着一把木桃小剑的女孩儿，一身朝阳似火的衣裙在树下翩翩起舞，唇角勾起动人的笑，似乎想魅惑自己的心上人。树下的灯光半遮半掩，扑朔迷离，让时薇的身姿看起来更为引人入目。

　　“那是谁？”明楼上乏味枯坐的黄凯终于发现了一位摄人心魄的风景，问一旁的小厮，久久没得到回应才反应过来小厮早被自己赶出去了。

　　银树下女子身段多姿，旋转间裙畔层层飞起，好似从脚底一出一朵朵娇媚的莲花，芊芊素指拿着插在腰间的桃木小剑，竟增添了几分异域风采。一时叫罗莎这个女子也看呆了去。

　　一舞过后，时薇明亮的眼睛看向罗莎：“怎么样？这样吸引人吗？”

　　莎莎呆呆的点了点头：“姐姐好看极了，能和贵妃娘娘媲美。”

　　“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法子不错，本姑娘就得试试。只是辛苦妹妹了，快去帮姐姐望风。”当年贵妃娘娘一舞成名，引得一阵学舞浪潮，时薇也在那时候被逼着学了些。刚刚暖娘说道这个，时薇便动了心，只是她身为知府家的嫡小姐，就算平时再跳脱也不敢去那戏子的台上跳。

　　刚好这边布置得也是奇美，又无一人，如此佳节，时薇也想效仿一回贵妃娘娘。时薇心中忐忑，自己学舞时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到，因此没认真学，也不知道王泽哥哥喜不喜欢。

　　罗莎点点头：“姐姐放心，定不会让旁人看到。”

　　罗莎刚走一半的路，就遇上了时诚，后面跟着时薇刚刚吩咐送暖娘回去的丫鬟。

　　时诚见到时薇一阵笑，话语中有些戏谑：“听说妹妹在这里吹冷风，这丫鬟怕妹妹冻着了，特意让哥哥来接，妹妹别着急，等王泽兄来了，我们一会就去逛灯会啊。”

　　时薇翻了个白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后面的那告状的丫鬟：“真是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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