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见过你

　　冬天了，我这里冷得很，又很潮湿，下雨的日子腿总是酸痛。他那里估计也很冷，去年才初冬，他就说他已经穿上毛衣了，当时看到屏幕上那句话时是上午七点二十七分，我正要去吃早餐，并在心里琢磨要不要穿上才买的加绒卫衣。
　　今年我这里遇上旱灾，听说农民们为生计愁的很。我一方面感慨人生多艰，又忍不住寻思雨下的少了是不是老寒腿发作的就少点。不过扪心自问，我还是很期待下雨，因为水分不够的话就不用指望冬天的初雪了，但老寒腿总是可以防御的，大不了多穿两层，实在不行，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向来忍功极佳。
　　他所在的地方一年到头下个没完，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老寒腿，唉，我希望他没有，要是有的话，最好有人叮嘱他贴个暖贴或者多穿两件。不过他未必需要，去年七月他发烧了，生活白痴我本人笨拙地查询百度，复制了几条不那么白痴的叮嘱给他，他说：“我已经大二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那时候一定想的是这真是个无趣的学妹。哼，我才不是。我那个时候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说错什么，显得我很菜、很庸俗、一无所知。我一度怀疑这就是他开始选择避嫌的初始原因，不过我还是相信他的责任感告诉他不能乱撩小女孩，因为这是他告诉过我的，他要负责任。他跟我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是非常真实又懂礼貌的人。
　　他也是个进退有度游刃有余的男孩子，他心里有数，所以对我退避三舍。其实“退避三舍”应该用来表示友好，他的退避大概是不想惹麻烦。
　　他是真的不了解我，我最怕给人家惹麻烦了。真的，我天生不招人喜欢，可我不想招人讨厌，所以我会尽量不麻烦人家。大一上学期老忘记带寝室钥匙，总在下晚自习后给不同专业的舍友发消息求人家快回来，两次三次，终于不敢麻烦人家了。可是我记性是真的不好，总是不长教训，只好从六楼爬下去找阿姨借钥匙，开门，拿上自己的钥匙，再去一楼把备用钥匙还给阿姨，之后再慢慢悠悠地挪回六楼。次数多了总会养成习惯，我很少忘带钥匙了。不过，偶然忘记一次，去找阿姨借钥匙时，阿姨还是牢记我的寝室号，我好懊恼。
　　我跟他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有一天他那里地震了。还好，我看到他在群里发言，得知他根本无碍。我打开百度百科，搜索地震了怎么办，将截图发送给他。我心里装的活兔子上窜下跳，搞得我呼吸都急促了，我舍友说，我脸没有缘由地一秒蹿红了，天呐，我当时到底在期待什么。他回复说，他马上要跟妈妈打电话，打很久。我在哪里看到大张伟说过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我最擅长放弃了。于是彼时的我说了一句类似于您忙不必回我的话，然后听到我心里的兔子死了，也可能是睡着了，我耳朵里，连舍友外放的综艺声都听不到了，我只能听到低落的心跳声。
　　他那里的地震太频繁了，他也曾发空间动态调侃过，这样的态度总让我觉得，家常便饭，不足挂齿，不必担心这个雨我无瓜的人。可是有一次地震很严重，有的地方塌了房子，我如同以往每一次，为地震区的同胞担忧，过去几次大地震是我们整个民族的伤口，我有强烈的民族归属感，我不忍看到灾难的降临。我也承认，他是与众不同的，我的大脑就像充了血，我手抖着问候了好几位地震所在省的朋友，却没有问候他一个字。我们真的仅仅是非常生疏的列表好友，所有故事都是我的个人故事。可我很担心他，我再也不愿意听到他那里地震的消息，最好二级的也没有，三级的也没有，更多级的也绝不发生。他是前途光明的男孩子，我不愿意他有任何的不安定，小伤小病也不要有，最好永远福泽绵长。
　　我也是前途光明的女孩子，我爱我的专业（写出来怕有辱师门，此处隐去不提），我说不定会扎根在我的专业。我从来不跟他撒谎，我以前告诉过他我发自内心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这些东西很动人，让我的灵魂为之庄重，我一定要学这个。好在我如愿以偿，真是令人松一口气，要知道，我差一点点，就要抱憾了。他没有注意到，可我自己记得很牢，我还是做到了。
　　“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但我们毕竟不是一种前途。
　　我们俩，我跟他，两个北方人都千里迢迢南下上学，不过他与我不同，他南下是意气风发，我南下是无从选择。我们是一所高中的校友，他长我一届，我快毕业的时候通过志愿群认识了他，细节记不清了，都是些一年半前的小事情。他是成绩很好的理科生，我是成绩不好的文科生。高考时间左右在学校的志愿群里认识了他，在此之前，我想我们最多只是曾在食堂不经意地擦肩而过。高考出分数到升学那段时间太痛苦，我不想回忆了。他像对待任何一个学弟学妹那样对待我，可我不知不觉生发出不合适的心思，像朱生豪情书里写的那样，我接触到的他全然符合我的趣味，可惜认识时间太短，交流也少，我的心还暂时无法落下来，我是说，我无法确定我的心意。所以他及时喊停，其实是先见之明。
　　错就错在他大概轻信了我的豁达，不知道是不是老是不打扰他，他觉得我又回到了路人网友的位置，偶尔还和我组队打打游戏。游戏真的能看出很多，我看出来的，就是他全然适合我的趣味。那时候他家人生病，我好想关心几句，可我怕他觉得我逾矩，更怕唐突他和他的家人。总之，我还是露馅了，或者他进一步意识到他并不喜欢和我这样的人相处。除夕前夕还是除夕当天不记得了，反正从那天开始，他也不和我打游戏了。
　　后来的事情有点过于不如意，我误会他讨厌我并且对我讲了难听的话，心灰意冷删他好友，忿忿不平加回他质问（其实没什么好质问的），想起来就是个十足的憨憨，一定更加让他觉得，他不论如何和我不是一路人。质问结果就是，我得知我是一点也不特别的人，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特别就特别在特别棘手，所以我又决定，调整心态，远离他，控制自己。
　　总归怪我意难平，去年正月里去好朋友家住，跟朋友讲述了那段漫长时间里的事情。朋友正色问我见过他没有，我的否定回答让朋友很担心，她说我在浪费时间。我当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又浪费了快一年的时间。
　　我对他的喜欢好像一直没有落到实处，只有我意难平与放不下的时候才显得格外清晰。曾经我也有过心态极佳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无所求，顺其自然，那时我每天忙于学业和学生工作，觉得生活就在途中，心里藏着不轻不重的秘密，景色又好，一切都很好。
　　心态失衡是因为意难平满到要溢出来，总想要得到点什么，又清楚一切都不会有结果，又不愿进两步短痛杜绝长痛，又不能抛却心之所忧。
　　我把心收回来了，它不再环绕在你那里停滞不前，它解脱了也复苏了。生活本来就有多面，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也没有耽误到学习和享乐。现在我和我的心后退一步，回到无所求，再回到无所谓，逐渐忘记这段不一样的时间。
　　我从没见过你，可是你不知道，有好多巧合让我惊叹。刚认识你不久，熬夜看小说看到太太书里引用“我本不惧怕黑暗，假如我不曾遇见光”，一退出阅读软件就看到你用这句话发说说。去年这个时候也是银杏满地的时候，我刚拍下地上银杏的照片，就看到你po的你那里的银杏落叶。不胜枚举。当然，有的事是我牵强附会，但以后不会了。
　　我从未见过你，可我旧时见过你。就算以后都不见你，你也始终是理智、有趣、进退得宜的与我兴趣爱好截然不同的男孩子，是最好的队友和最好的往昔。
　　你好过曾经所有。
　　附：
　　《己亥冬十一月杂言》
　　江城薄寒气，冷瑟缠冬衣。
　　萧风虽无力，野径铺金漆。
　　今岁远雨疲，不肯适皖地。
　　晴空七八日，好阳午未时。
　　案牍尚滞人，杂愁徘徊抵。
　　莫道尽失意，人生寡与贫。
　　仲冬金乌悬，汝毋溺闲情。
　　苍白数十载，岂是不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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