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途

　　楔子

　　九州大陆有块神奇的地方，四面环海，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终年难见一滴水，渐渐地就变成了一块突兀在海里的一片黄土沙漠，名唤九无沙漠。但一些中原人可能为了彰显中原的四季如春，总喜欢称其为“异域”。
　　中原人总在暗暗嘲笑，说他们杀戮太重，上仙们都看不过眼，降下了惩罚。

　　其实关于气候，九无沙漠内部却也有另一种说法。
　　他们声称沙漠千百年前还是一片绿洲，只是自从药谷开始在沙漠中央建起之后，乌云就好像被施了法术似的，越来越往中央跑，最近几年甚至只有那么几天在药谷内下起了雨。
　　因为这个，那些土生土长的异域人成天神情抑郁地看向药谷方向，让人怀疑下一刻他们就要闯进去杀人似的，只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也只能看着泄愤了。

　　只是今日有点不一样，九无沙漠整块岛屿，突然狂风大作，乌云蔽天，翻滚间还能看见一闪而过的雷。
　　神情麻木的异域人抬起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这是要下雨了吗？”
　　“啊!我们的牧牛终于有水喝了吗？”
　　“真的是太好了！”
　　......

　　“阿爷！阿爷！下雨了！”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姑娘跑进了一间草屋，只见草屋仅有的一张床上趟着个老人，脸上皱纹如山间沟壑，想象不出有多大的年纪。
　　小姑娘冲上前，摇了摇老人：“阿爷，下雨了！”
　　老人一下子睁开浑浊的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的神色，干涸如鸡爪的手一把抓住孙女的胳膊：“扶我出去看......咳......看看！”
　　被扶着的老人走了出去，看向这不正常的天，一瞬间，脸上欣喜的表情如潮水般退地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深深而浓郁的恐惧。
　　“这......这......这是......”
　　“天难降临啊！”

　　而此时，药谷内部。
　　此处的天气更不正常，乌云不在天上了，整个药谷弥漫着一阵淡淡的黑雾。
　　在一个黑雾最为浓郁的地方，一个衣着尊贵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布满皱纹的双手，身上的衣裳着于他身上像是小孩偷了大人的衣服，显得过大了。
　　他极其小声地喃喃自语：“啊……果然。”
　　但他转眼就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一把抓住倒在他脚边的人，提起来对着他大喊：“秦因！你干了什么？！起来！我知道你没死！”
　　手下早已冰冷的人沉沉地笑出了声。
　　老人似被吓到似的手一松，往后退了几步。
　　那个人借力消失，脚下踉跄了几步，却笑着对老人说：“谷主，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早就死了啊。”
　　站稳后，他抬起头，露出他姣好却脸色青灰的面容，原来只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他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老人，收起笑容轻轻开口：“我不是被你一刀插在心脏上死了吗。”
　　他提醒似的指了指胸口上的匕首：“喏，证据。”

　　……

　　一炷香前。
　　药谷的人来来往往，穿梭于青石小道间。
　　几乎所有的仆从都知道，今天谷主的心情到比天上的高日还要明艳。
　　有些新来的比较活泼，就悄悄地问：“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他旁边的这里的老人回他：“好像是因为秦因今日取心头血。”
　　新来的恍然大悟。
　　难怪。

　　每个刚到药谷的人都曾被告诫过：在药谷，惹谷主都好过惹秦因这个魔王。
　　无他，秦因实在是太可怕了。
　　神出鬼没，阴晴不定，还手段奇多。
　　曾经一度成为药谷内部止小儿夜啼的“神器”。

　　但他们也都知道，秦因嘚瑟不了多久。
　　因为秦因是圣药童。
　　以身炼药，以命换药的那种。
　　这种药童活得越久，身上的毒就越多，血就越珍贵。

　　而秦因已经年有十五，是圣药童里活得最久的。
　　也就是最贵的。

　　而此时，秦因被五花大绑地泡在水潭里。
　　他听着外面传来的轻轻议论声，感觉有点奇妙，就自顾自地笑了。
　　一阵脚步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年轻的嗓音。
　　“你还可以笑得出来，真厉害啊，秦因。”一道赞叹自他对面响起。
　　秦因看过去，脸上笑容在一瞬间消失。
　　走来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面容清秀，却被眼中的杀意给掩盖了几分。
　　秦因淡淡地喊他：“谷主。”
　　谷主笑了笑，算是回应：“你准备好了吗？”

　　秦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子：“我不会死皮赖脸。在我死之后，请把绳子解开。”
　　“自然没有问题。让你风光下葬。”

　　过了片刻，响起锐器刺入肉骨的声音。

　　谷主看着从秦因心口的流出的血慢慢染红整个水潭后，就让人把秦因捞出来。
　　他看着地上浑身湿透，面色泛青的少年，看着他的心口血已经逐渐转化为黑色，又逐渐雾化。衣着富贵的公子面色复杂了一瞬，最后像是释然地叹了口气，任由秦因的黑雾将自己覆盖。
　　……

　　老人看着他胸前的匕首，疯癫的神色莫名一卡。
　　秦因一把拔下插在心口的匕首，黑色的血从他心口蔓延开来，流着流着就一丝丝地化作黑雾，在他的周围徘徊。
　　在无边的黑雾里，他音线发紧地说着：“我从小泡在毒罐子里，你的那些毒如蛆般渗入我的身体，又痒又痛，真是求死不能，求死不得。”
　　他紧紧地盯着谷主看：“你说，我杀了你，不过分吧。”
　　谷主闭了闭眼，面露惊恐。

　　秦因看着他，抿了抿唇。
　　就很突然的，他一把冲过去揪住谷主的衣襟，冲他喊道：“我知道你不怕！不用摆出这幅样子给我！”
　　面色惊恐的谷主听见这话，无奈地看了秦因一眼，缓缓收起脸上那副他自己都觉得滑稽的表情。

　　谷主叹了口气：“秦因，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秦因松开他的衣襟，冷冷道：“我就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谷主不再说话了，任由黑雾渐渐夺走他的寿命。
　　秦因皱了皱眉，挥手想让黑雾先退开点，而黑雾却像橱柜前的小孩，死拖着也不走。

　　秦因死死地咬着下唇，看着越来越苍老的老人，突然对他说：“秦舟，我恨你。”
　　谷主——也就是秦舟——突然睁开眼，面露痛苦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他张了张嘴，在生命最后时刻轻轻说了三个字：——
　　“洧盘派。”

　　............

　　天合十五年，九无药谷突显一黑雾，将其盖中，少顷蔓至谷外及方圆十里也。不出一刻，雾忽遁，而谷内谷外千余人近无生还矣。帝怒，令彻查，无果。
　　——陈今《大合天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