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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
“喂,何事?”白西木点开免提,往脚趾甲上抹着红色指甲油。
“嗯......”站在便利店门口躲雨的白昼乾本来想问她牙齿需不需要看看之类的,但想了想觉得不可行。万一白西木看上了该怎么办。
“吱声啊大哥!”对方半天没点反应,白西木有点不耐烦了。
“没事。我挂了。”
“......”
真是太无语了。不过也有点新奇。白西木她哥平时打电话总是有事说事,直接得很,可这回,说不上来,好像真的有事,又好像真的没事。
白昼乾挂了电话,眼睛还是没能离开马路对面那家口腔医院,里面老医生旁边做助手的男孩子。
雨还是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地往地上坠,路上行人也稀稀疏疏跑得没几个人影了,偶尔车辆疾行,留下错愕的呜鸣声和再次瘫在地上的水。玻璃后面的那个男孩子,白大褂衬显得男孩子的肤色更白皙了,深亚麻色的头发跟着快速走动的笔直身影上下左右地飘,有点柔软,还有点乖。可惜带了个口罩,看不见全貌。老医生坐在牙科椅上抬头,他的口罩动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孩子点点头,整理好了器械。躺着的人站了起来,坐着的人也站了起来,男孩子在准备台旁边洗了洗手,走出了那间屋子。
看不见了。
白昼乾第一次有“啊,看不见了”的感觉。
雨也停了。就不该想着换条路走回家散一下心,散心散心,不仅被突如其来的雨淋了一身,心没多舒坦,反而多了点焦躁。算了,回家。
白昼乾在离公司两三公里的郊区买了一小栋有点复古的房子,那里安静得好,白天们没有人来人往的没落感,也没有夜里五彩霓虹的绚迷,那只是一个没有喧嚣的,可以好好睡觉,好好放松的地方而已。
钥匙刚往桌上一放,电话又响了。
“喂。吴教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白昼乾放下手中的外套。
吴教授是白昼乾还在大学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时的老师,白昼乾在大学时成绩很好,表现也不错,吴教授很是喜欢,白昼乾考研时的指导老师也是吴教授。
“喂,那个,白昼乾啊,我们计算机系明天晚上有个迎新活动,你看,你明天晚上要是有时间就八点钟来学校大礼堂给新生们做个演讲吧。不用讲很久,三五分钟就可以的。”吴教授语气有点讨好,大概这次迎新活动是他主持,得办得有点样子。毕竟老教授难得自己主办一次,之前让白昼乾来演讲他已经拒绝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就答应一次吧。
“好,教授,我知道了。明晚抽时间。”抽时间,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是这位白总其实下午六点钟处理好办公室里的文件以后也没事可干了。
白昼乾在大二的时候跟同宿舍的张合涛一起开了家游戏软件开发公司,刚开始是开着玩的,因为对于白昼乾来说,大学太无聊了。大学不知道上哪所随便选的,专业也是不知道该学什么随便选的,谁知道小公司会变大公司,现在也不能每天都放假了。爷爷催着他回去帮忙管理家里的日料连锁店,他总是委婉地拒绝,因为他不想失去自由,爷爷管得太严了。回去的话爷爷明里暗里催他找对象的话就更多了。
洗了个澡,白昼乾躺下了。看了看闹钟,八点钟不到。他又爬起来自己一个人玩了一个小时单机游戏。等他再爬上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孩子的身影,晃来晃去。晃着晃着,他就慢慢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里,明明夕阳的余辉还未散尽,却是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穿白大褂的,穿黑色制服的,人影重叠,人人都紧张兮兮。一对夫妻瘫在血泊里,前部分塌陷的汽车还没有和路拐弯处的电线杆分开。老人左边怀里抱着个泪眼汪汪、哇哇大哭的约莫七岁的女娃娃,右边的男生脸庞是冷俊的,但泪水是湿热的,即使在梦里,似乎也是滚烫烫的。眼睛有些迷糊了,向他慢步走近的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影也有些迷糊了,那人向他缓缓伸出了右手。
不对,情景不该是这样的。那天明明没有哪个穿白大褂的人向他伸出手。他抹了一把泪,伸出手想去扯掉那人的口罩,手刚刚伸到半空......
闹钟就响了。
真是,差点就看见脸了。白昼乾烦躁的关上了闹钟。
七点半。
他坐了起来。梦里那人,是个什么回事?
他早上不习惯吃早饭,十五岁之后早上就没吃过早饭了,除了以前给白西木做一做早饭勉强吃那么一点点哄哄老妹。洗漱过后就准备去公司了。
他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昨晚那家口腔医院,明明,这条路除了昨天晚上,就从来没有走过。因为离去上班的路远了五百米。口腔医院还没有开门。他走近去看贴在墙上的告示,上面写着“上班时间:上午8:30-12:30;下午:14:30-18:30;周末无休”。他皱皱眉头,就提足离开了。
离公司还剩五分钟路程时,他被人叫住了。
“白学长!”声音满是惊喜和高兴。是他的好合伙人张合涛招进人事部的比他小三界的同系学妹李琬。他对这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也不想跟她多说什么,虽然他跟谁都不怎么说话。其他人也不怎么敢跟他说话,这个人太冷了,人看起来清新俊逸,但眼神太凶了。又凶又冷,见谁都一副“离我远点”的样子。这个李琬在他大四的时候就经常围着转来转去,也不止围着他一个,人看着柔柔弱弱,话却一箩筐一箩筐的。
他停住,反过身来,瞥了一眼。意思是“什么事,快讲,我要走了”。
“白学长,我记得你家不住这边啊,你今天怎么走路了,吃早饭了吗?我带了点吃的,都是甜的,学长你吃吗?给你。”一连串,温温柔柔,热情满满又有点小心翼翼。李琬东西都已经递过来了。
一个都不想回答。
“不爱吃。谢谢。走了。”话一般还没说完,白昼乾就三步作两步往前了,留李琬的手在空中僵住。
走了约五六米,他停下,侧过脸,道:“迟到,到人事部自己领罚。”
“......”
公司最近开了个小项目,不是关于游戏的,是个和躁郁症有关的软件。他会同意接下来,是因为白西木在十二岁那年突然暴走,那年,白西木课上到一半突然就跑掉了。大二的白昼乾接到爷爷电话,一个小时的飞机回去,跟爷爷找了一下午才在马路上找到说要晚上在纽约开演唱会的白西木。之后,也就在高三犯了一次,白西木现在也在这个城市上大学,离他近,他虽然担心,但也没那么要紧。
张合涛去外地谈合同去了,白昼乾的事又多了。
好不容易理完东西,想着这该七点钟了吧。抬头看看电脑右下角。
刚好六点。
白昼乾拿起外套起身。那就先去吃个饭吧。可是饭,该吃点什么呢。
他车开着开着又到了那家口腔医院。他在医院对面那家便利店开慢了些,从玻璃窗望进去,那个男孩子并不在,里面穿白大褂的和不穿白大褂的都在整理自己的东西,看来是准备该离开的离开,该下班的下班了。他叹了口气。在便利店旁边的一家饭馆停了下来,进去吃了个饭。
开车来到学校的时候,才七点半。还有半个小时,他打算在老学校晃一晃,看看以前呆过的地方有什么变化。一路上,女学生们叽叽喳喳,一堆一堆的眼光往他身上扫。不舒服,太不舒服了。他心想算了,太吵了。就急匆匆往人少的小路走了。
这一走,在小花园看见角落的长椅上坐了一对小情侣,丁香树的条条枝枝将他们隐藏得正好,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背影。在花园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蹲着也笔直的背影,穿着一件纯白短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什么东西,侧对他的那只眼睛里面装满了温柔,软软的,暖暖的,叫人想化成一滩水扑进去。那只手,好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狗。白昼乾刚想朝着那人走近,吴教授就来电话了。
“小白同学啊,你怎么还没来啊,就要到你演讲了啊。我跟那群小朋友们说好了有个很厉害的学长来演讲的,你不能放我鸽子啊!”吴教授很担心,因为他这个学生,虽然说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一定会兑现,但是他就是很担心。
“教授,马上。”
“嘿嘿,好好好,赶快赶快啊。”吴教授放心地放下了电话。
白昼乾挂了电话,抬头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左看右看,没人。
又不见了。
他又叹了口气。朝大礼堂走。
等见到他时,教授眉开眼笑,搓搓手,慈祥地说:“来啦呀,正好,上台吧。”
灯光一给,台下一阵阵尖叫。一阵又一阵。他面无表情扫了一眼着教授给的稿子,无非就是计算机系不错不错,再让同学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的鼓励词,他也没原封不动地背下去,自己修修改改,变成“计算机系还行吧,你们看着努力吧”这个样子。句子从他嘴里出来,就变得很有威慑力,低低沉沉又富有磁性。终于讲完了,台下又是一阵阵少女的尖叫和火热的鼓掌声。他轻轻鞠了一躬,抬头的瞬间看见了有个人从大礼堂侧门进来,一跃又进入黑暗,似乎时去后台了。
他讲完也有点期待的去了后台,吴教授和他讲了什么他也没听清楚,眼睛搜索着那个背影。终于在一堆人里瞧见了,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条横幅,时不时有女同学过去跟那人说点什么,那人看不出来有表情,只是很冷地摇头就看自己手里的横幅了,那一堆人在后台走来走去,手里拿着的什么颜色的东西都有,忙着准备着什么。那边有几个视线也偷偷瞟着这边。
“教授,那边是在干什么?”白昼乾眼睛盯着白衣少年。
“哦,那是口腔医学院的,他们明天晚上举办迎新晚会,今天晚上把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
“吴教授,到您上去致辞啦!”吴教授话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年轻男老师打断了。
“哦,来了来了!我先去了,下来咱们再好好聊聊!”吴教授一边回话一边跟白昼乾说。
“不急,您先去。”白昼乾回答。
“走啦走啦!”吴教授朝着舞台入口小步跑。
白昼乾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人,刚向前跨了一步,又缩回来了。
他愣了一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后台那块大幕布下方黑乎乎的一块空地,手机屏幕朝上,然后假装漫不经心走到那个人身边。他心跳有点控制不住,稍微镇定了一下,他摸摸裤子口袋,一副“咦,手机呢”的样子,然后转过脸来对着已经将横幅展开的白衣少年,说:“你好,能借用手机打个电话吗?我手机不知道刚刚放在后台哪里了。”白衣少年比他矮了一截,听见有人跟他说话,那少年也转过脸来,视线对到一起了。这人,眼里是嵌了一对晶莹的琥珀吗?原来之前他妈妈说的是真的。他妈妈说:“人的头发颜色多多少少跟自己的眼睛颜色是像的。”白昼乾心咯噔了好几下,幸好别人是听不见自己的心跳的,也幸好后台光线不是很好,因为这会他可能脸有点红。他看着那人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于是尴尬地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手机递过来了。不过是个女孩子的。
那个女孩子脸也有点红,视线好像是看着白昼乾,又好像故意四处看,举着手机,道:“用我的吧。”
“......”
完蛋。这该怎么办。
感觉场面越来越尴尬了。
啊,好尴尬。
该怎么收场啊?对她说想起来手机放在哪里了吗?
实在不行,就留张合涛的手机号码。哎呀,不记得他的手机号......嗯,那就留白西木的。
白昼乾在一秒钟里已经将把能走的后路都想了一遍。
又一只手伸过来了。那只手节骨分明,纤手如玉,细且长,带过来的风,像北方冬季里凌冽的寒气,但好像又不是那么锐利,好像,还有一点温柔。手指上,还捏着手机。白昼乾抬头,视线又重新对上了,心跳有点骤停了他感觉。
他接过那人的手机,说了句“谢谢”,偏头瞥了一眼那个女孩子道:“好了,不用,谢谢。”女孩子脸更红了,眼睛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了,什么也没说就跑掉了,另外两个女孩子追过去了。
白昼乾偷偷咽了两口口水。有惊无险,太惊险了刚才。
他按了一下侧面的开关机键,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人。那人什么也没说,过来一边在屏幕上按,一边淡淡地说:“0000”。
“......”
他轻轻呼了口气,心脏有一下没一下地乱撞着,播了自己的号码,他还装模作样到处看,然后大幕布下方亮起来了,他挂了电话。男孩子已经过去帮他拿着走过来了。
“谢谢。”白昼乾眼睛盯着他,手伸过去接手机。
“不客气。”实在听不出来这人是个什么语气。毫无波澜。
“那个,手机里重要文件很多,找到了太谢谢你了。嗯,明天请你吃饭?”白昼乾也不是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想着胡说八道就胡说八道吧。
“不了......”
“为什么?”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个看起来很高冷的人打断了。
“我明天整天满课。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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