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路

　　安庆市怀坪县第三街尽头，隐秘而残破。

　　长长的夜幕终于压了下来，梅雨季节的空气湿冷得令人打颤。

　　“来来来，过来过来，别躲了。”

　　“哈哈哈哈，呦，别看这小丫头长的瘦巴瘦巴的，还挺有料。”

　　又是一巴掌。

　　宋莱被扇倒在了地上，一群女生又开始了下一场的拳打脚踢，“臭bz，我让你再去报警，这样有意思？”现在说话的这个人是张新面孔，她没见过，留着短发，一脸张狂样，“就这么个小县城，那么个破警察局，你居然还想报警啊？”

　　这个地方的排水系统真的有问题，为什么到处都渗满了水，这是她倒下去时唯一想的问题。

　　“你是不是还在上学啊？跟姐姐说说，是哪个学校啊？”这是个穿皮衣的女人，大红色的头发散发着劣质染发剂的味道，冲进鼻子里，想吐。

　　哦，也许是因为刘梓秋这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
　　“不说？那也没事，这地方一共就三个学校！”

　　“橙，别和她废话！不是身材好吗，来，动手，今天来点刺激的。”

　　“呦，秋姐好主意啊，拍啊，让你整天盯着别人的男人，都和你打过多少次招呼了，不要整天这么贱！”宋莱已经无力再挣扎了，和她打招呼？你们打招呼的方式还真独特！
　　拍吧！都拍吧！就这么个破地方，还有一年，我就离开这儿。

　　她的T恤已经被撕裂，露出内衣，牛仔裤倒是困难了点，还在自己身上，希望它能顽强点，那么明天就只需要重买一个内衣。

　　这时，旁边小楼的二层突然有了动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上面，随之而来的是啤酒瓶落地的声音，“吵死了，都干什么？”

　　宋莱见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看起来是真的好奇一般，“呦？打人呢？你们行不行啊？要不要我下来给你们做个示范？”可就是看不清脸的。

　　一群人都住了手，看着上面的人影。“你TM少管闲事，回去睡你的觉。”

　　那人好像没听见一般，目光落在宋莱身上，“差不多行了啊，咱们这个破警察局里的人我也认识一两的，怎么？还想再进去？”他左手拿着手机上下滑动着，右手点着烟。

　　宋莱向上看时，一点红光，发亮。

　　红头发看了眼刘梓秋，接着大家都看了眼她，“哼，今天就先放过你，我改天再找你算账，我们走。”

　　一群人就这么走了，只留下宋莱躺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楼上的人无半分犹豫，立刻拉上了窗子。

　　宋莱缓了好久才站起身，把残破的短袖套在身上，她转头看了眼这栋破破烂烂的小楼，原来这样的房子也能有人住，想看看它里面的样子。

　　她这么想着，就敲响了他家的大门，她敲得很急，一声一声，急不可待。

　　大概过了有20几秒，才听见声音“谁？”简短有力，充满警惕。

　　“是我。”她不确定这样说，他会不会听懂，然后给自己开门。

　　可他好像听懂了，给自己开了一点点小缝，“你干嘛？回家去啊。”他依然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

　　“我可以进去吗？”宋莱仰着鼻青眼肿的小脸看着她。

　　里面的人犹豫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她的全身，她居然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动作迅速地把她拽了进去，她被他压在门后，“不要开灯。”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三句话，他的声音十分有辨识度，即带了些少年人的沙哑，低沉有力，又带着成年人的成熟果敢。

　　他把她拉去了窗口，正好是有路灯透进来的地方，一视同仁地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她看清楚了，这四周都堆满了箱子，像是个临时的仓库。
　　而面前的这张脸应该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眼睛是肿的，嘴角是紫的，眉骨上的伤口还有要血挂在上面，鼻子上倒是贴了张创口贴，基本没一块好的。
　　没有一丝美感，还很滑稽。
　　她居然被逗笑了，伸手指着他的眉骨，“在流血。”
　　可他的双眼却在停留在其他地方，衣服太破了，根本遮不住。
　　她立刻侧了身。

　　在林杭眼里，又是另一番好风景，昏黄的路灯洋洋洒洒地倾泻在她身上，她真的又白又挺。
　　他脱了身上的衣服，扔在她脸上，“穿上。”自己走开了，坐到了摇晃的椅子上。

　　“哦，谢谢。”她被突如其来的黑色包裹，说实话，味道不太妙。有浓重的烟味，还有咸咸的汗水，可能还有点血的铁锈味。

　　“嫌的话可以不穿。”是因为她刚才的吸气声有点大，他误会了？宋莱转身，面对着他，穿进了他的大t恤里。

　　“呵。”穿起来显得她人更娇小了。“要进来干什么？要是想谢谢的话就可以走了。”

　　“不是。”她立刻否定，“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啊？什么？再说一遍？”她最后接近呢喃般的软语，林杭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句话像是使尽了她全身力气，她抱着头蹲了下来，压抑着颤抖着身体。

　　他走近了她，帮她挡住那些不友好的灯火与尘埃，她就彻底在黑暗里了。
　　任何悲伤都是不愿意被瞩目的。

　　“好了，五分钟了，别哭了。”林杭强行拉了她起来，双手握着她的脸，“看着我。”

　　宋莱双眼红肿，看东西费力可还是睁着眼照做了。

　　“回去给伤口上药，然后洗澡，睡一觉。明天就到了，嗯？”

　　她突然就不想哭了，原来眼泪从眼眶流经脸颊再到下巴是如此消耗体力。“好…好！”

　　“嗯，回去吧。”

　　宋莱眨了眨眼睛，不解，在他凛栗的目光下点了头。
　　“回去吧。”

　　她出了门，回了自己的家。

　　后来的几个星期，她有意无意路过第三街，都再没遇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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