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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的开始
七月入伏的炎夏。光线太过强烈,仿佛每条细密的光线都在炙烤抽打着人的皮肤。尤其是这座冬天特别冷,夏天无比热的城市。
开水壶快要烧开的水蒸气氤氲人眼,令视觉模糊的不真切。小区门口自行车修理点里放置的水盆中的水仿佛下一秒将蒸发殆尽,车胎的塑胶皮快要融化成水,空气里浮动橡胶味。
像是慢镜头的老式电影画面,一帧一帧的播放。
车子和行人的动作似乎在夏日午后放慢了节奏。似也无精打采,为了忙碌而忙碌。
全都被这烦闷压抑得使不上劲来。
很多年后,即使没有人提起,每至夏日三伏,蒋南西也记得杭西阳曾在她耳边说:“这座城市没有秋天,也没有春天,只有无休无止的夏日和冬日。”
就当为遇见你伏笔。
六合路离江滩不远属于江北地区,从江滩延伸到来的这条路间隔不到一段路便坐落着不少曾经租界的老房子,红墙褐瓦倾斜,长街的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一百多年前这一带,确实外国租界。
蒋南西家所在的院子很大,因此也有许多不同的人在此居住。进门门口的是两栋七层楼的楼房,沿袭了解放大道老式七层住宅的特点。院子里也有两层的民房和洋房。大多数是建国后普通百姓住在一起,也有权高位重的人住在这附近。比如蒋南总听奶奶说对面那间老式洋房的宅子里住的是某位离休的市政府的官员。蒋南西那时候一直没有去过,想是很大的一间屋子吧,看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还有一个硕大的露台,墙壁外布满绿色藤蔓似的植物,遮挡了整整一大捆夏日的光线。
蒋南西记得小时候和妈妈坐在电视前面看中央六台回播的老电影《红樱桃》,里面国外的房子长的也是跟这周围差不离,一律红木色的家装,高而陡峭的楼梯,人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声响,门推开也是吱嘎一声,极具风韵。老汉口也如这般。
她记得一起跟她玩的余歌总说“那里黑的要死,阴森可怖”。
可就是那么古老的建筑历经一百多年风云,稳固不倒。
蒋南西此时摸摸小脸,午觉刚醒,便滋溜从毛毯里爬出来。今天家里人答应她可以在楼下学骑自行车。六七岁的小孩,看着什么东西也觉新奇,翻翻台历,她字认得不了多少,只瞧见上面写着“1996”,便嚷着要家里人帮她把前几天新买的自行车从五楼搬到楼下院子里去。
她老早就从窗户里往下瞄着,院子里其他的孩子午后被家长领出来,不少退休的老人聚集在一起搬着板凳坐着聊天。她看见不少孩子正骑着自家买来的自行车到处跑,心里又痒又急。
她刚好看到了住在她家那栋楼隔壁的一间两层房子与她同年的余歌。她胆子小,声音又细,硬是喊不出口。还是奶奶眼尖利爽,朝楼下那个方向笑眯眯地喊“余歌,余歌,蒋南西马上下来。”
蒋南西羞的直往楼梯内躲,赶紧催着奶奶帮自己搬自行车。走到了三楼,奶奶累了,把小的女式自行车停在了楼梯口,蒋南西试着帮奶奶提,奈何金属身红色漆的自行车奶奶提起来轻便似的,她娇小的身子怎么扭动腰也提不起来。她失败状的说“把我的腰都扭累了。”
奶奶总笑她“小孩子哪里有腰!” 继而提着自行车沿着一层一层不均匀的水泥楼梯下到了
一楼。
余歌跟蒋南西同岁,只不过蒋南西比余歌大三个月,然而余歌自小便比蒋南西长得壮许多,两家老人十分熟络,总要她们往后背靠背比一比身高,蒋南西自己觉得长高了的时候,余歌总比她高那么一点。这些时日院子里的小孩子流行骑两轮自行车,蒋南西每次下楼找同伴余歌玩的时候都看见余歌骑在她那自行车上,两个轮子骑得不稳,却也行进的很多米。
余歌在车上一下子甩出了地面上的蒋南西那么多米,余歌站在十米开外对蒋南西大声说“要不要试试”的时候 ,蒋南西总不好意思的一笑,没有接话。两个轮子也可以跑的比人脚还快,这是蒋南西对这个事物的初级看法,最终导致了她一回到家里就告诉爸爸她想学骑自行车。
蒋南西朝余歌方向跑去,把手举得老高,左右摇晃了半天,眯起水溜黑的大眼睛,太阳光线实在耀眼灼人。她好不容易辨认清楚那个方向,却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阵风,在这个连夏日里风都流淌暖意的地方,突然闯也似的在她眼前冲过一个自行车骑得十分熟络快捷的少年的身形。蒋南西来不及反应,恍惚了一下,就差点站不稳。幸而这座院子中央有两座长方形的花坛,蒋南西往后移动身体,触碰到花坛边缘,才稳住身体。余歌也骑着自行车到她那边停下,看清楚蒋南西没摔到什么,朝她笑了笑,露出米齿,中间有条缝“蒋南西,你没事吧,胆子好小,不要紧的,我也不太会,一起来练”。
蒋南西心里不是滋味,斜眼瞥向那方才撞向她的少年,没想那少年不但脸上没有道歉的诚意,只略微看了看蒋南西,居然蹬上车子又骑跑了。
蒋南西瞪视半天,发现再这样瞪下去,那小子只会于事无补的越骑越远,自行车上的背影嚣张的不行。
“南西”奶奶在后面叫唤她。她走过去。
“这是新车子么,好漂亮啊”余歌也打量这个金属紫色外壳的大东西。“恩,爸爸给我新买的”蒋南西应道。
“真幸福诶,我妈妈说把我堂哥那个车子先骑坏了再给我买新的,分明是不给我买嘛”,余歌人小鬼大的羡慕加抱怨。“哥哥的车子你知道的,都用了好几年了”
蒋南西说“家里的小孩就我最大呢”,她想起她那个有求必应的爸爸心里甜滋滋的,差点发自内心的笑出声音来,从小只要是她想要的爸爸都跟她买来,这个时候小南西已然忘记了刚才差点出撞人事故的事实。
“这个女式车还不错还可以喂”不知道哪里,似乎是从身后远处传来的声音,飘进了蒋南西的耳朵里
“可是这个车子后面为什么还有两个轮子?”戏谑的语气透着狂妄和霸道。蒋南西扭过头,这才看清楚那声音发出的地方不是别人,正是无任何道理撞向她的少年。她谨小慎微地退后两步,略带防备和敌意看着那少年,手拽紧自己白色连衣裙角,蒋南西年纪不大,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嘲笑。
余歌抢先一步接下话茬“什么嘛,蒋南西从来没学过骑车,又不是你,不要辅助轮怎么骑?”
蒋南西这才认真打量那个少年,她想起来这个皮肤是小麦色在炎日下闪闪发亮的少年跟余歌住一处屋子,两家是邻居,所以余歌跟他甚是熟稔。她记得那个眉目轮廓挺拔甚至还有些俊俏的少年名字似乎叫杭西阳。
因为大人们总是喊那个不羁的少年“西西”女里女气的 ,蒋南西总这样认为,为什么他们家不叫他阳阳呢。院子里的人知道她的小名也叫西西以后,从此叫她小西西,叫那男孩大西西。蒋南西很不甘的和那男孩扯上关系。只听街坊大人们说他是个特别调皮的孩子。
蒋南西没顾他们再说了些什么,自己要奶奶把她扶上车子,虽然有辅助轮在后面,可是却小,所以车不是很稳,特别是转弯的时候。
奶奶特地推着车子到院子门口的修车铺给打了一圈气才给蒋南西骑。
蒋南西专心致志骑着正好,不料听得几个男孩子小声议论,她两眼直视前方不让自己分心。绕了院子几圈后,发现那群孩子中间为首的居然是杭西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院子后面住的丁辰家奶奶手里牵来一只狗,白绒绒的犬毛的拖的极长。杭西阳不停的逗弄他,不时的牵起狗绳往院子别处跑去,拿着狗粮喂它吃,然后想方设法让狗跑过去追赶他。他逗狗逗得自得其乐。
蒋南西一定神,正好看到那狗顺她的裤子爬上她的身体,狗几乎直着立起来。她在心里打了几突,身体僵直不敢动弹。她有些心悸,有点恐惧又有点厌恶。蒋南西胆子细顾虑也多,怕惊打了“人民币”小狗,小狗狗一狗性大发,把她咬了一口还要打狂犬疫苗。虽然是女孩子,蒋南西一点也不喜爱在地上跑的小动物们,恐惧大于关爱。
骄阳西沉入远方的楼房,直到天色橙红交织,蝉声清亮,夏天听的人也麻木。蒋南西自己在心底认为傍晚黄昏最美,是种历尽千辛包容沉淀了一切的自然特写,远胜于朝阳。她今天练习了一天的骑车,也是半生熟。
奶奶和余歌都鼓励说:蒋南西不要紧,第一次练习的新手都是如此。
蒋西南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见夏日夕阳血辉下根本不愿意黑沉下去的天空,瞥见远处杭西阳大声叫唤那条白绒绒的生物“人民币,人民币!” 她微微向上扯回了头,跟着奶奶的屁股走向自己家门栋楼梯的入口。
第二天
清早,蒋南西起的很早。她下楼吃完早餐没有直接上楼,去了余歌家。余歌家住一楼,特别近。她对余歌说“让我来试试你的车吧。”
余歌说“我车可没有装辅助轮呢”但见蒋南西一反常态地坚定,也没说什么。
余歌家院子旁边有一家院子,秋天的时候院子里散落的金黄银杏叶子散落到她们回家的路上,蒋南西只记得那银杏树很高大,即使是夏天也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好像语文课本里描写的如同小折扇,又如同大象的耳朵。
余歌把她没有辅助轮的车子从储藏室推出来。蒋南西说“我奶奶答应把自行车放那个门口修自行车的老爹爹那,让他把那两辅助轮撤下来了。”
余歌说“哦,那也不错”就骑上她的自行车饶后院转了一圈,昨天练习后她的技艺有了些长进。
蒋南西也不认输。她一个人从旁边跨上了车子,滑行了很长段时间,猛的一松,自行车慢慢的稳住了。她心里就似麻花一样拧着,又好像有果冻卡在喉咙里。左歪歪右靠靠,车子呈8字型前进着,竟然也没有立马倒下去。
远处的余歌看着惊讶。等蒋南西又8字型骑回来时拍她的背说”行啊 ,才练了一天就可以脱手了。 ”
蒋南西早间脸还是红润的,眯起眼睛,连眉间也笑弯起来。“哪里,我可是连转弯都不会呢,我要是转弯转摔跤了,你给我敷药啊”
“没问题”余歌远远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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