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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是夜,月色皎洁,有风拂过竹林,惹得竹影摇曳,凤尾森森。
宋归沐浴后穿了件藕粉色对襟襦裙,墨色长发用玉簪松松挽了个发髻,她端坐在书案前,顺手拿起一本《纵横论》细细读了起来。
倏尔一支箭镞破风而入,燃着的灯烛应声熄灭。
宋归大惊,她在黑暗中慌忙起身,一柄剑无声无息地架在了她玉白的脖颈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她的触觉无限度地放大,剑刃的冰冷感渗到了骨子里,宋归抑制不住地颤抖,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山河令藏在何处?”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宋归慌忙摇头,她颤抖着答道:“我、我、我不知什么是……是山河令……”
“死到临头还装不知道?说不说?不说我宰了你!”身后的刺客恶狠狠道,手中的剑往前推了半寸。
刺痛感从脖颈处传遍全身,宋归只觉头皮发麻,一阵晕眩感袭来,她颤抖着声音道:“我……我真不知……我嫁给侯爷这些日子,也……也只见过他三次……”
话音刚落,只见屋外火光大作,听得屋外一男子高声道:“二哥终于来了?三弟已在府上恭候多时。”
那名刺客身子僵了僵,他恶狠狠看着宋归,咬牙切齿道:“你们夫妻二人联合起来设计骗我?!”
宋归愣了愣,她只是在房中静坐,不曾设计害过人啊。
刺客伸手抓住宋归消瘦的肩膀,一步一步走出屋子。
屋外楚云祁一身玄黑金乌袍长身玉立,他的身后是举着火把的侯府侍卫,宋归眼眸微闪,她挣扎了一下急声唤道:“夫君救我!”
“闭嘴!”楚明将剑又往前送了半寸,低声呵斥道。
宋归吃痛,手心后背全是冷汗,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抬眸无声瞧着楚云祁。
“二哥如此待我夫人,未免也太不友好了。”楚云祁瞥了宋归一眼,淡淡道。
夜色中,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楚明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交出山河令,放我走,不然我杀了这女人!”
宋归一惊,挣扎着看向楚云祁。
楚云祁勾唇,竟淡淡地笑了,他挑眉道:“她是宋国的公主,二哥要是杀了她,恐怕三弟还得亲自去一趟宋国,向宋君赔罪。”
言下之意就是,区区一个女人就能威胁到我了么?她死不死并不会影响我半分,所以你随便。
宋归闻言,只觉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寒意丝丝渗到心底,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楚云祁。
楚明闻言,咬了咬牙,他拖着宋归一步一步朝侯府的后墙边走去,而楚云祁身后的侍卫们也在一点一点缩小包围圈。
楚云祁今夜是下决心要神不知鬼不觉除掉楚明了,侍卫们持着火把,拿着剑缓步逼近。
楚明见大势已去,他冷笑一声道:“好!很好!既然你要我死,多一个人给我做伴也比没有强!”
楚明说完抬手将那柄剑直直送入宋归心口。
宋归愣了愣,她缓缓低头敲着那柄没入她胸口的剑,眨了眨眼睛。
也许是太疼了吧,疼的已经麻木,宋归这会倒感觉不出痛了,只是感觉心口很冷,刺骨的冷,耳边人声嘈杂。
……
宋归只觉恍如坠入漫无边际的黑暗,隐约觉得远处有些光亮,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便的清晰起来。
挂着朱红锦缎的软帐,擎在铜灯里的大红喜烛,这不是她和颍乐侯成亲的卧房么?是不是阎王爷瞧着她可怜,所以特意在阴曹地府给她安排的?
宋归站起身,身上的朱红凤纹喜袍拖曳在地上,锦缎光滑的触感异常强烈,不像是死后的幻觉,就连头上的凤冠也沉甸甸地压在她头上,宋归愣愣地站在房内,屋外宾客的喧笑声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宋归一面想着一面推开门走出卧房。
“公主,您这是干甚?”一位侍女跑上前,一面将她往里推,一面问。
宋归眨眨眼,她看着侍女道:“莺儿?”
莺儿将宋归送回床边坐着,她道:“还未到喝合卺酒的时辰,公主怎地掀了红锦帕走出来了?”
“合卺酒?”宋归愣了愣,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戌时三刻。”莺儿笑道:“公主这是等不及要和姑爷共度良宵了?”
宋归摇摇头道:“我是说现在是几月几日了?”
莺儿惊讶:“现在是商幽王二十五年七月初七啊,公主怎地连这个都记不清了?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啊。”
商幽王二十五年七月初七!
宋归一下子没话了。
商幽王二十四年,宋、陈、姬三国签订合纵谋约,意欲脱离楚国掌控。
楚王大怒,于商幽王二十五年三月底,派遣楚将曲乘风率领十万大军攻打宋国濮城。
该年五月,宋国战败,死伤近七万。
商幽王二十五年六月底,宋君派遣使臣入楚和亲,以求与楚重修旧好,而那个和亲的公主,便是宋归。
所以这意思是说,她没有起死回生,而是回到了从前?
宋归怅然。
她抬眸看着华贵的卧房和入目的红绸缎,她明白了,这是阴差阳错地回到了大婚当夜!
所以她又要独守空闺三个月后被不明不白地一剑刺死?
她是宋国的一位公主,从小受母亲教诲,学习女工女则。
后来被送往楚国和亲,嫁给她从未见过面的颍乐侯,前世她只想做名温婉淑良的妻子,相夫教子,过着平淡的生活便好。
谁曾想,风光出嫁当天,颍乐侯全程没露面,嫁到候府三月,她独守空闺,前前后后,统共只见过颍乐侯三面。
现在想来,前世与其让她独守空闺,任红颜渐老,年华不再,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都说死过一次算是脱胎换骨,现在重活一世,和亲已成事实,那么不管怎样,她都不想过这种活守寡的日子了。
她得为自己找个避风港。
想来想去,依照她现在的境遇,唯一能抱大腿的,也就只有这个坐在颍城第一把交椅上的颍乐侯。
然而这位爷似乎对她很不友好,前世晾了她三个月,这一世她若是不主动的话,估计又和前世一样独守空闺了。
想至此,宋归也顾不得女规女则,扯下凤冠站起身道:“莺儿,随我去沉香楼!”
莺儿被宋归的这个举动下了一跳,她上前拉住宋归道:“公主莫不是在生姑爷的气?今日婚礼姑爷未露面,让公主失了颜面,此事确实是姑爷做的不对,可是公主莫要因为一时生气就忘了女规女则啊,眼看这喝合卺酒的时辰便要到了,公主……”
宋归将衣袖从莺儿怀里拽出来道:“你的姑爷这会正是软玉温香在怀,葡萄吃着,美酒喝着呢,我若是还呆在这房里,怕是此夜良宵便要辜负了。”
莺儿急忙追上去道:“可是夫人,您穿着喜袍去找侯爷,这不合礼数啊,夫人,您贵为一国公主要……要……”
宋归眉梢一挑道:“要怎样?要矜持还是要得过且过?命都快没了,谈这些虚的有何用?”
莺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归,自家公主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她可绝不会面不改色地说这些豪言壮语。
宋归提着裙摆走至侯府庭院。
宾客们正在喝酒取乐,他们见到新娘子一袭朱红喜袍款款而来,眉如远山,目似点漆,口若朱丹,肤如凝脂,恍若天神下凡,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有几个喝醉了的,直接摇摇晃晃着匍匐在了宋归脚下。
宋归在庭院立住,凤眸四下一扫,启唇朗声道:“范夤何在?”
范夤是楚云祁身边的亲信,当时去宋国迎亲,颍乐侯便派他去的。
众人愣了愣,过了一会,一个武将上前行了一礼道:“夫人,范夤将军有事提前离开了,夫人有何事情?”
“行了,就你了,带上一众侍卫,随我走。”宋归摆摆手,指着那位武将说道。
武将愣了愣,宋归走上前,抽出他腰间的佩剑,二话不说朝侯府大门前走去。
众人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一分钟,反应过来后,如油锅上的蚂蚁般炸开来,纷纷追了出去。
“夫人!夫人!您这是!”那位武将追上来,一脸愁苦。
这可是侯爷的妻子,他不敢贸然上去拦人。
宋归拖着那柄长剑一言不发朝沉香楼走,对武将的声音充耳不闻。
于是,以宋归为首,众宾客跟在后面的奇怪队伍,浩浩汤汤来到了颍城最大的青楼,沉香楼。
宋归提着剑站在沉香楼前,抬头看了眼鎏金匾额,冷笑一声,转身对那名武将说道:“你带着人将沉香楼给我围住了,要是有人敢上来看热闹,我拿你试问!”
二楼雅间内,楚云祁微眯着狭长的眼眸,慵懒坐在竹榻上。
明珠姑娘身着紫色襦裙笑得妩媚,她在楚云祁怀里坐下来,将剥好的葡萄递到楚云祁嘴边,雪白柔软的胳膊攀上楚云祁的肩膀,柔声道:“侯爷~奴家给侯爷剥葡萄可好?”
倏尔,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众美人愣了愣,纷纷朝门外望去。
只见一位貌美女子身着繁缛喜袍,提着一柄剑缓步走进来,她一袭红衣灼灼,凤眸顾盼神飞,冷冷朝众人一扫,目光落在楚云祁身上。
然后众人看着她缓步走至楚云祁身边,一言不发拽起坐在楚云祁腿上的紫衣女子。
明珠见宋归身着金凤朱红喜袍,猜到了她的身份,当下瘪着嘴,拉着楚云祁的胳膊,娇声道:“侯爷你看,奴家的手臂都被这位姑娘攥红了……”
宋归挑了挑眉。
大婚当夜颍乐侯在青楼吃喝玩乐,颍城百姓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颍乐侯不满意这门亲事。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宋归不受宠,就连青楼的女妓都敢当着她的面吆五喝六。
明珠依偎在楚云祁身边,一个劲地娇声喊疼,宋归烦躁地咬了咬牙,抬手一挥剑。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缕青丝在空中晃晃悠悠着飘落。
“啊!你……”明珠吓得尖叫一声,被宋归凤眸冷冷一扫,顿时收了音。
宋归耸耸肩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这柄剑认主,误伤了姑娘,我给姑娘赔个不是。”
宋归说完,转头看向楚云祁,她将剑扔在地上,瞬间换了笑脸。
众人听她笑道:“侯爷~时辰不早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妾身等着和侯爷喝合卺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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