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愿

　　据说今天有八级大狂风。
　　沈犹一手拿着手机回消息，一手拿着吃完的肉夹馍纸袋。
　　走了几分钟，瞥见分类垃圾箱，随手把纸袋给扔了，回身走了两步，停下了。沈犹低头一看，懵了，左手手机，右手垃圾，但是现在垃圾还在……
　　刚才手机扔进去咋没声啊？
　　沈犹回过头看，一老大爷拖着个黑色大袋子，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凑近垃圾箱，手上的大钳子仿佛带着极度恶意的笑。
　　沈犹惊恐万状，疾步跑过去就是一个“回手掏”，将惨遭抛弃的手机给抢救回来，徒留大爷略显茫然的身影。
　　离他刚入住的三居室还有一段距离，老天隐隐变脸。原本有些闷热的空气加速旋转，凉风渐冷，衣角翻飞，或许会是场大雨。
　　果不其然，刚进小区，大雨倾盆，兜头而下。
　　沈犹今天穿着件浅蓝色的衬衫，沾了雨水，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狂风大作，刘海糊在眼前看不清东西，整个人东倒西歪，笨拙又好笑。
　　刚从“可循环”桶里掏出来的手机被十分嫌弃的捏在两指间，此刻滴着水，颇为可怜。沈犹左翻右翻，别扭的从裤兜里摸出块眼镜布，草草裹了手机，返回门卫处借了雨衣。
　　说来也巧，当他走到所住的那幢楼前，雨蓦地停了，只剩超级大风哄孩子一样，把他左摇右晃的推到台阶上。
　　沈犹脱了雨衣，搭在腕上，修长的手在雨水淋过后显出一种不真实的白。
　　他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五指捋过湿发，把额前碎发梳上去，露出精致好看的额头。
　　沈犹输了指纹，进门把雨衣放进墙边的雨具箱里，然后解开衬衫扣子，边换了拖鞋边抬手把墙上的能按开关的都按了。
　　明亮的白炽灯把房间映的像白天一样。
　　沈犹脱了上衣，劲瘦腰身一览无遗。紧接着他就傻了。走的时候窗户全开，他喜好摆放小物件，此刻该破碎的破碎，稀碎的稀碎，没几个幸存的，简直惨不忍睹。
　　沈犹格外糟心的关上窗户，也顾不上湿淋淋的裤脚，把衬衫丢到洗衣机后，就认命的蹲下来收拾残局。
　　正心痛不已的拼着一个头尾分离的手办，突然，沈犹僵住了，汗毛直立，脊背一阵阵发凉，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悄无声息的，端坐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这样适合打光的角度，他竟是灯下无影！
　　沈犹大脑一片空白，却能感受到对方冰渣子一样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沈犹不敢动，也不敢问，就僵硬的蹲着，又害怕又尴尬，冷汗划过肌理，焦灼之余，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坐在对面的不速之客突然起身，沈犹都快吓跪了，然而对方又坐下了，像是比沈犹还紧张似的，双手分别放在沙发两边搓了搓。
　　就在沈犹的恐怖值即将爆表的时候，他开口了。
　　“打……打扰了。”
　　沈犹:“……”
　　这害羞又青涩的语气真的是来闹鬼的吗？
　　“不，不打扰。”
　　天呐，我在说什么，沈犹心想。
　　“我是个鬼。”那鬼小心翼翼介绍道。
　　沈犹突然就不怕了。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换个衣服。”沈犹打算冲个澡，又想起某些电影桥段，连忙补充，“你就在此地等我——”
　　“等你买橘子回来吗？”
　　那鬼还跟他接梗，真是个平易近人的鬼。
　　认我当爸爸的鬼都是好鬼。
　　沈犹再次出来，端着一盘去泰国旅游时带回来的香。
　　已经点上了，几缕白烟辗转，幽幽地燃着。
　　那鬼凑近轻轻嗅了一下。
　　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享受。他天生笑眼，眼尾狭长，略有些上翘，眯起眼就好像一只冬日里晒太阳的小白狐狸。
　　其实他是个狐仙吧，沈犹坐在他对面胡思乱想。
　　“我叫风回。”那鬼将手放在膝上，乖乖坐直。
　　“你是大风刮来的吗？”沈犹智商爆表。
　　风回愣了一下，点点头。
　　沈犹十分平和的打量着风回，真是个好看的鬼。
　　“你有什么打算？”沈犹问。
　　风回抿了抿嘴，掰着手指头看他:“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我会打扫、做饭、洗衣服、弹钢琴、做古筝……”
　　“打住，打住。”沈犹抬了下手。
　　风回住了嘴，眼巴巴的望着他:“我可以睡在墙里，不占地方。”
　　“你睡门口也不行，人鬼殊途，你不如为自己寻个好归处。”沈犹规劝道。
　　风回被“人鬼殊途”刺了一下，面上丝毫不显狼狈。
　　“阴差说我缺一缕魂，投不了胎，让我找齐了再入轮回。”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沈犹几乎冷漠的说，他莫名笃定风回不会伤害他，甚至不会对他发脾气。
　　“是这样，鬼差把我……扇到你家里了，我等于是变成了你家的房灵，不会害人的。”风回右手攥着左手的指尖，紧张的看着沈犹。
　　“我不缺看家的。”沈犹还是拒绝。
　　风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继续眼巴巴的瞧着沈犹。
　　沈犹看着风回的眼睛，没由来的心酸，避开了对视。
　　“咳，你一定要留在这里的话，活动范围只能是客厅和阳台。”
　　风回抿嘴一笑，眼睛里跟有星星似的，沈犹心里暗骂一声，这个鬼，难道是前世见过的？
　　“看你的穿着，应该是才——离开没多久吧？”沈犹委婉的说。
　　“嗯，我就是N市人。”风回垂眸道。
　　“我们，认识吗？”
　　风回低着头:“不认识。”
　　“或许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吧。”沈犹随口说。
　　风回腰都挺不直了，强打精神笑了一下。
　　初初一面缘，频频两相顾。
　　若只是一面之缘，风回恐怕要把脖子给望折了。
　　“晚上还吃饭吗？”风回把牛仔外套的袖口往上卷了一截。
　　沈犹没注意到为什么会用“还”，“来时吃过饭了，我还垫了个肉夹馍，还把手机当包装袋喂给垃圾桶了。”
　　风回很捧场的笑了，“那榨点果汁儿助助消化。”
　　“厨房有苹果和橙子，你能吃东西吗？”沈犹问。
　　“偶尔吃一点，其实是没必要的，我有时候会忘了自己已经死了。”风回摇头，有些怅然。
　　“毕竟是个新鬼呢，多适应适应就好了，周围有鬼的话，你也可以去交个朋友。”沈犹试图转移风回的注意力。
　　“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沈犹愣了一下。
　　风回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补救道:“我有你就够了。”
　　沈犹:“”
　　风回:“……”
　　“我是说，我只要你。”风回一字一顿地说。
　　风回低头不说话了，就想表达一下不要和别的鬼交朋友，怎么就这么难呢。
　　沈犹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面对面尬着。
　　“额，还喝果汁儿吗？”风回摸摸脸。
　　“喝，你去弄吧，正常走路，在家里不许当阿飘。”沈犹不知从哪摸了根烟出来，没摸到打火机，就用那泰国进口香点了下试试，还真点上了。
　　半仰半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一看就是老烟枪。
　　风回眨巴着眼睛，没说话，跟人似的去了厨房，过了一会，传来榨汁机的搅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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