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嘉熙甩上了门，发出一声巨响，似乎传来了不知何处的咒骂。
　　要搁以前，嘉熙保准心虚，可现在……管他呢！
　　大步窜下了楼，她用力晃动了几下，不甚灵活的楼门仍做徒劳的挽留。
　　都和我作对！
　　越是不顺她越是恼怒，她用力拉扯，手脚齐上，晃荡出好大的动静。吱呀一声，狂肆的风夹带着冰凉的雪扑面而来，令穿着不多的女孩打了个寒噤。
　　头脑似乎清醒了些，她萌生了些许退意。
　　可随着风渐渐消退，面上的紧绷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事情，鼻子一酸，眼前又模糊起来。
　　她不由摸了摸背着的包，似乎找到了目标，向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眼前依旧是模糊的，但所幸她要走的路车不多，她也就不去管它，只顾快步走。
　　是，他对她不错，她也很爱他，可是她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洋娃娃，他们开心的时候心肝宝贝，不开心的时候就是一个不该有思想的死物，真是够了！真是受够了！她已经成年了！有身份证了！她要离家出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对，离家出走！
　　总是在脑子里徘徊的念想第一次如此清晰，她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只是……她的脚步不由慢了慢。
　　她摸了摸包里的钱夹，六百多元，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但想要独立生活还不够。
　　算了吧！她安慰自己，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消气一向快，或许、或许一会就消气了。
　　她有些沮丧，忽地又快活起来。
　　去买东西吧，阿舒她们都说生气时买东西会好一点，她有些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但一想到自己正在生气，气势又足了点。
　　那一会儿怎么跟妈妈说呢？
　　你有没有要买的东西？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买点东西……
　　远一点也不过隔了一条街，她觉得有些讽刺，她很少出门，偶尔出门都是和姐姐出去逛街，她倒是出去玩过，那也是姐姐一家带她去的。
　　妈妈会答应的吧？
　　到了地方，她推门而入，没见到人先背过了身，感觉有人拉开了包。
　　“妈，我……”
　　“怎么才来？”夹带着怒气的女声显得尖锐，刺的嘉熙一阵头疼“剪完头，直接去澡堂好了，我直接去那儿等你！”
　　嘉熙只觉得委屈，声音也冷了几分。
　　“妈，我不去洗澡了，我……”可能是觉得语气太过，她微微放软了声音：“你自己去吧，我”我想去买点东西。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拉锁拉链的声音刺耳划过。
　　“是不是给你惯的！”女人怒气冲冲的呵斥让嘉熙猛地生出怨念。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总是这样！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地点，只要有不如意的地方便是斥责，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
　　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推开门，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我做错了什么呢？难道当父母的就可以呼来喝去，不管儿女在做什么都要为他们的事情让道？稍有耽搁便是一顿斥责、稍有不满便是一顿训斥？
　　刚被她强压下去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一个念头强烈的叫嚣。
　　与其生我，为何不去买个洋娃娃！
　　是了是了，我总是错的，既然如此索性就错到底好了！
　　钱不够又有什么关系？！她有身份证，打工总可以吧？
　　常去的理发店不大，老板兼理发师和她很熟，他妻子也常在店里帮忙。
　　今天没有旁的客人，老板打着小盹，老板娘倚在他身旁看电视。
　　她把口袋里的钱胡乱塞给老板娘，背对着俩人胡撸一把脸。
　　“洗一洗了？”
　　她应了一声，率先在水盆旁站定。
　　等老板准备好时她已经弯下了腰。
　　眼泪争抢着跑了出来，顺势在额际横流，被水冲个一干二净。
　　老板向寻常一般搭话。
　　“外面很冷？说话都带鼻音了。”
　　“还行。”她含糊应了一声，可是肩膀却不争气的抽动了一下。
　　“呀？哭了！”老板才发现这个小客人糟糕的状态，似安慰一般哄道：“哭什么嘛，是水温不合适吗？我再调调好啦。”
　　这一句捅了马蜂窝了，嘉熙再也忍不住了，憋在嗓子里的哽咽尽数吐了出来。
　　一边听着老板半真半假的玩笑哄慰一边又是羞耻自己的不争气。
　　怎么、怎么就没忍住。
　　她听着小夫妻的询问，又是暖心又是心寒。
　　“你高三了吧？”老板娘忽地问道。
　　她低声应了。
　　“跟爸妈吵架了？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们！”老板笑了“快高考了吧！难不成是要离家了舍不得？”
　　她抿了抿唇，自言自语道：“我巴不得早点离家呢。”
　　她闭上眼一言不发了。
　　是了，快高考了，那就别走远了，高考总还是要参加的。
　　平日总觉得理发时间太长，今日却好像快了不少。
　　她穿好外衣，想了想又戴上口罩。
　　“再见，叔叔。”她弯了弯眼，“再见，姐姐！”
　　恶作剧得逞，她向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去哪儿呢？
　　她漫无目的地绕着楼转了半圈，又回到那条街上，看到马路对面的牌子，她决定了第一站。
　　“欢迎光临，来点什么糕点？”
　　“嗯，有蛋卷么？”
　　她挑挑拣拣，正在纠结的时候，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少了几分尖锐显得柔和温柔起来。
　　“你真行，还寻思来买吃的了。”
　　嘉熙迟钝了一下，没回头，赌气又选了两样。
　　“够了够了！买多又吃不了，放家里该潮了。”
　　嘉熙有些气恼，有些失落有隐隐有几分庆幸。
　　“一共十块五。”
　　嘉熙没动，付钱这种事情一向是身后的人一手包办的。
　　却见身后的人扬眉弯眼：“付钱啊！”
　　嘉熙憋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钱夹。
　　她就是故意的，她今天这么生气，又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就不信女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想到女人笑道：“早知道你这么有钱就让你多买点了！”
　　于是嘉熙再也绷不住脸了，笑了。
　　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抢先她接过了糕点。
　　出了门，嘉熙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买点菜，就带了十块钱，顺便问问你到底洗不洗澡了，我总不能干等你吧？”
　　“我都没打算今晚回家，还洗澡呢！”
　　“不回家？不回家你去哪儿？”
　　嘉熙没吱声，一时间俩人都不再说话。
　　可能是因为过马路吧？妈妈抓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
　　妈妈买菜根本不需要过马路。
　　她有些沮丧。
　　什么时候被盯上的呢？她盯着破旧菜棚上的灯泡有些出神。
　　“有没有想吃的？香蕉？小柿子？”
　　若是以前，她肯定满口应承，可她今儿没心情，放软了声音：“不用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
　　她有些难过，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肯定做的不好，可是又没人教她怎样做。
　　她忍不住开了口：“以后爸爸要是没时间就不要让他硬挤了。”
　　“谁让了？他自己非要挤的，哎，这一天天的……”
　　她接过妈妈手里的东西。
　　“……那你回家吧，学习啊！不洗就不洗吧……你爸得急坏了吧……”
　　快到家的时候，她绕了个圈，特意多吹了一会冷风。
　　她摸了摸钥匙，想着一会开楼门要轻一点，却发现楼门没锁。
　　又羞又恼，泄愤一般甩的很响。
　　得，又要挨骂。
　　左右也被骂了，倒不如就这么着。
　　反正今天很生气，也不在乎这一点！
　　至于明天，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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