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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妈妈，你等会在旁边看我打球嘛！”小女孩边撒娇边拉着妈妈的雪纺上衣。她没有穿着连衣裙，而是早早在家就全身换好了运动速干衣，脚上穿着专门打球的防滑鞋。
　　女人摸摸她的头，微微笑道：“好的。”
　　苍郁的树荫遮盖着老城区的马路，9点的太阳钻过茂密树叶洒落在柏油马路上，留下稀散光斑。
　　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进入了体育馆。老体育馆虽然建了很久，但来的人一直络绎不绝。一到暑假，游泳班，篮球班，羽毛球班都早早报满了人。羽毛球馆早就人满为患，有住在附近的老年人，朋友几个早早约好了来打球，也有大班教学的羽毛球班，小朋友绕着场边开始热身运动。在最里面是和羽毛球场连在一起的乒乓球场，也是火热非凡。
　　一眼望去只有一篇场地是空余的。小女孩径直跑过去，满心的兴奋。场边早早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小女孩奔过去，那人就蹲下弯下腰来，向她招手。
　　待她来到自己身边，那人便站起来摸摸小女孩的头。
　　“先去热身吧。”那人刚说完，小女孩就往场边跑去，十分娴熟有默契。
　　妈妈走向那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女儿那么每次来上课都那么期待了。那人打扮上来看穿着普通的运动速干衣和羽毛球鞋，看上去和其他人并无大异，最大的区别就是脸和气质吧。不是特别白也不是特别黑的皮肤，长长睫毛低垂着，高高的眉骨和高挺的鼻子，轮廓鲜明的下颚线，很普通的刘海，不油腻，浑身散发着清爽的少年气。与这违和的是他身上散发的气质，低压的，冷冷的，并没有什么生气。和那些追求潮牌，泡吧唱K的大学生显然不同，但至少在那些人身上能感受到少年的挥霍的朝气，在这个人身上，全然没有。他只是低垂着头，整理着堆满羽毛球的框子，手骨节分明。
　　即使这样，整体感受着的确是很出挑。小女孩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那人抬起一双似是杏眼又像是凤眼的眼睛看向她，主动打了招呼。“您好，是欣欣妈妈吗？”
　　顾琴听到他用了敬语，对他印象更好了几分。平时聊天时就听身边朋友抱怨过，一对一教学费用高一些。不少人都不擅长对付小孩子，又怕扣钱，于是和家长搞好关系，却尸位素餐，对孩子敷衍了事。
　　“是的是的，你好。”顾琴到他身边放下了路欣的小包，摆好水杯，叠好了毛巾。“之前是她爸爸送她来的，我还是第一次来看孩子打球，何老师你看欣欣学的怎么样？”
　　何霄看着路欣奔跑的身影和闪烁的眼眸，垂眉道：“学的很好，肯吃苦，肯学。”微微苦笑又连忙藏住，补充着：“看得出来，孩子真的很喜欢羽毛球。”
　　“是的呀”。顾琴眼角藏不住的笑意，“去年在大班学了一年，今年还吵着想学。何老师也是从小学的吗？年纪看上去不大唉。”
　　何霄低着头缠着紫色手胶，清了清嗓子。“恩......从小学的...今年20，在读书。”
　　路欣跑完了三圈回来，何霄把缠好手胶的球拍给她。“哇！是我喜欢的紫色。”随即跟着何霄来到绿色胶地。
　　“来，先发球。上节课教过你的。”何霄简明的说出了要求。
　　网另一边立马爆发出了清脆有力的一记高远球，把对方拉到后场。何霄一边回球一边鼓励着：“很好。”接着就是高远球训练。高远球对路欣这个小女孩来说，十分累人且消耗体力。虽然每一记回球都又高又远，实际上路欣的体力已经被消耗殆尽。在打高远球的同时，将身体姿态全然暴露给对手，对手有多种选择，继续高远球或者放小球网前对拉。
　　何霄喊了停，让路欣休息休息喝喝水，同时讲着技术要点。
　　“肩肘都完全打开了，这是上节课讲的，掌握的很好。”
　　路欣边喘着气边喝着水，嘴角扬起了丝丝笑意。
　　何霄注意到了小女孩的欣喜和得意，又道：“但是同时你的体力不行，为了节省体力，要灵活。我完全可以放小球，这样你就很难快速从底线到网前。因为你在放高球的时候，我可以把你的空档看的一清二楚。所以你也要学会观察对手的空档。”
　　路欣不住点头。
　　“下面看好我的步伐，从底线到网前，不仅仅是高远球了，明白吗？”何霄回头对身后的路欣说，路欣立即学着他的步伐练了起来，眼眸中闪烁着不灭的光芒，是热爱。
　　多像啊。10年前的自己，正是10岁，也是这样，跟着薛斌延，跟着省队，国家队......
　　6年......
　　路欣练得汗流浃背，正如......
　　他杵在原地，看得出神，不仅是路欣，也是当年那个成为奇迹之前的自己......
　　突然感觉被人扯了一下衣角。小女孩正直直看着自己，眼睛里写满了胜负欲。他也明白这眼神里的含义。
　　“来。”
　　虽然练了步伐，但实际操作起来是十分难的，这里面包含了观察，判断，反应力和力量控制。而且如果被思维定式桎梏，对手可以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对于10岁的小女孩来说，难度太大。
　　不是所有人都有10岁的何霄那样的天分。
　　路欣其实没有接到几次球，即使明白了大概的思路，但还不具备线路规划的意识，观察力也远远不够。何霄还是鼓励道：“不错了，下面几节课，我们着重练这种模式。”
　　在一旁坐着的顾琴拿着毛巾，给路欣擦汗。“欣欣妈妈，这节课到这里结束。”
　　“好的，谢谢何老师。”顾琴看向何霄，何霄几乎没出什么汗，脸也没怎么红。
　　“不客气，欣欣很厉害的。”说完，何霄朝路欣微微笑了笑，露出了淡淡梨涡。路欣红彤彤的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咧开了嘴，还有牙齿间的小缺口。
　　“何老师再见！”
　　何霄停下正在收拾球的手，向她挥了挥。收拾一个个洁白的羽毛球时，也许才是最能放空自己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过去的汗水，过去的称赞，过去的辉煌，过去的...黑暗
　　难以过去的过去。
　　这就是以后的人生吗？念着大学，教羽毛球赚点零花钱，找份安稳的工作，存钱买房，结婚生子。没有人会想起11岁进入国家队。12岁就拿到羽毛球世界青年锦标赛冠军，成为羽坛史上最年轻的冠军，13岁，14岁蝉联3届冠军的何霄。没有人会记得，就算只是过了6年，可6年的的确确什么都发生了。青年组彬彬济济，成年组风云变化，冠军几易其主。6年前一则新闻过后，何霄就与羽毛球队，与冠军都切断一切联系，可那是自己的选择。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以后再也没有冠军何霄，只有埋没在人海中，碌碌一生的何霄。和很多人相似的何霄。
　　这有什么？是你自己选的。对吧，何霄？
　　他整理好了球和球拍，球场里也已经基本清场，大班的学生和教练三五成群出去觅食。正是饭店，随便吃点什么或者直接回家都行。他背起球包，走出球馆。正午的艳阳肆意照射着，刺眼啊。真刺眼。
　　他开了电瓶车锁，带上帽子，太阳通过树叶照射下的余阴洒在他手臂上。毒辣辣的。

　　一辆银灰色雷克萨斯停在不远处。车里的男人看着他远去的瘦削背影。手并没有握着方向盘，而是握着手机，手机里显示着一则新闻。
　　2015年12月23日，蝉联三届世界青年羽毛球锦标赛冠军的国家队队员何霄，在升组之际，宣布退出羽坛。被誉为天才少年的何霄，被成为中国羽毛球的新希望，11岁刚进入国家队,12岁就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冠军震惊世界，国内的青年赛事据记载从来没有输过。13岁再度出征世界青年锦标赛，强势蝉联冠军。14岁再夺桂冠。耀眼的战绩，让所有人都难以移开对这位天才少年的注目。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他升组以后的表现，期待着他的成长，为中国羽坛注入新的活力。这样一位天才少年夺冠后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和纪录追踪。这次在升组之际宣布退出羽坛，也让人十分遗憾。国家队和他个人均没有做出解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运动员在光辉的背后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苦训练，留下了无数汗水。无论怎样，他也曾为国争光，希望何霄今后一切都好！
　　这篇简短的新闻报道下面配上了2013年和2015年何霄夺冠的两张颁奖台的图片，这也是何霄作为羽毛球运动员唯二流出的两张图片。青年赛场本来就不是主流媒体关注的重点，赛场图更是凤毛麟角。
　　车里的男人静静坐着，望着手机里的那个少年。第一张中少年小小的身体被国旗裹着，眼中闪烁着喜悦和兴奋。第二张中少年长高不少，四肢修长，裹着国旗，国旗已经盖不住他的身体，也是咧着嘴笑着，梨涡甜甜的。
　　网上搜索“何霄”，除了这唯一一篇新闻，连百度百科也没有。其他就是同名同姓，“何霄这个名字怎么样”“叫何霄的人有多少个”“同城同名，快来输入你的名字吧”诸如此类。
　　那个瘦削的少年背影早就消失在转角处，男人远远望着他离去的路。
　　炎阳耀眼，男人摇起车窗。手机屏幕自然暗下......
　　正午12点电台自动播放起了remember me
　　低沉男声随着简单吉他的旋律，娓娓唱来。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Remember me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travel far
　　Remember me each time you hear a sad guitar
　　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 can be
　　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Remember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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