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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三顾
夜色渐深,叱咤天下的青楼之一的美人庄,却依旧灯火通明。
美人庄所在的三顾城,因是通往毕罗城的必经之地,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来此贸易,便出现一掷千金的豪客,将这处偏僻的只供落脚的小地方,用财富硬生生砸出一个温柔乡。
岁安晏窝在天女蕊房中,捧着一杯热茶,透过半敞的窗看着楼下跟天底下其它青楼大同小异的场景——
形形色色的商人搂着一个个身材曼妙的艳姬走过。赌桌之上,妖娆的红衣女子双手摇着骰子,正招呼着客人买定离手。娇笑声同吆喝声此起彼伏,靡靡之音绕梁不绝,整个庄子没有一点需要休息的迹象。
门被推开,天女蕊踩着轻巧的步子走进,刚掩上门就听到岁安晏叹息一声,“你们美人庄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莫不是邀月楼能睡?”天女蕊端起矮桌上另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轻抿一口,“不过放眼整个邀月楼,估计也只有你能睡了。”
岁安晏闻言不服气,“我也是有做好花魁的本质工作的。”
“所以凭借一舞名动天下的邀月楼花魁葶苧,不仅任性地邀请北离六皇子到楼里做客,还三番两次央求他带你出门踏青。”天女蕊忍不住撇嘴,“甚至在六皇子被贬后,便从邀月楼赎身随他离开。你看看民间多少话本,都在传颂你们的美好爱情呢。”
岁安晏闻言恍惚了一瞬,天女蕊同往常用来调侃她的话,却一反常态地把她素来心如止水的表象搅得支离破碎。
她轻咳一声掩饰走神,慌忙摆手否认,“就是翩翩少年郎惹得少女芳心暗许,他却志不在此的老套故事罢了,不值一提。”
“话说回来。”话锋一转,不想平白无故被调侃的岁安晏将手肘抵在矮桌上撑着下巴,歪着头瞧着天女蕊,开口打趣道,“我可是为了看你那小情郎才不远千里跑来找你的,雪月城大弟子唐莲,啧啧,你们一个叫莲一个叫蕊,听上去真像一对老相好。”
天女蕊被岁安晏呛了回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最后只能翻出一个不雅的白眼,“你就在我这里逞口舌之快吧。”
手指捻起一块茶点放入口中,甜腻的渗入使岁安晏不由自主地眯眼。她把视线重新投向楼下,含糊不清道,“反正我今晚就是想见识一下,那个把我家蕊的心勾走的男人。”
深夜。
一只素白的手勾着房梁上垂下的红绫,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上面的铃铛,时断时续的铃铛声也没能让岁安晏打起精神。
“你要不要去睡一下?”天女蕊快看不下去了,对面的少女眯着双眼,毫无形象地瘫在矮桌上。
岁安晏努力睁大眼,想让自己看上去更有说服力。她拍了拍脸颊,自我感觉清醒了许多,“我可以,我能行。”
说着端起桌上的冷茶就要往脸上泼。
天女蕊快没脾气了。
好不容易把作妖的少女制住,天女蕊刚想说什么便看到楼下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莲来了!我先下去。”
脑袋还不太灵光的岁安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天女蕊勾着一条红绫飘然而下,期间还撞掉了摆在窗台上的一堆玫瑰花瓣。
岁安晏:“……”行吧。
她趴在窗台上向下望着,便看到天女蕊把花瓣拢成玫瑰后将它一抛,踩着它借力后稳稳落到一名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前。
岁安晏刚兴致勃勃地捞起桌子上瓜子,刚准备开吃,目光便扫到唐莲身边裹着狐裘的俊美青年,手不由得一颤。
那些话本的另一个主角就现在楼下这件事肯定不能让天女蕊知道。
岁安晏原本是打定主意只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却不曾想青年居然跟那个素不相识的白发中年文士开启了生死局。
“生死之局,输者失财丢命,两不。讨好,他什么时候这么冒失了?”岁安晏蹙了蹙眉,伸手拿过靠在墙上快要等人高的黑尺,“你可不要有事啊……”
“天外天,白发仙。”
被点明身份的中年文士眼中寒光一闪,脚尖点地掠过进行生死局的桌子,手掌正欲抓向萧瑟的衣领。
“萧瑟!”唐莲指尖刃瞬间弹出,他一跃迎上白发仙,却被中年文士右手的玉剑一击震退。
在白发仙快要抓住萧瑟衣领的瞬间,一把巨大黑尺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入地面上,恰恰挡在两人之间。
“谁?”白发仙被这变故逼退几步,他紧握剑柄,眼中杀气弥漫,“明明老鼠们都被清理完了。”
楼阁之上的岁安晏确实想不暴露自己,却没料到自己看到青年陷入险境,想也没想就直接抛下黑尺护住萧瑟,等反应过来也只能扶额叹气。
行吧。
岁安晏不再犹豫,学着天女蕊勾住房梁上垂下的红绫一荡,在空中几个翻身抹除冲力,稳稳地落在黑尺边。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岁安晏费力地拔出黑尺,朝着众人露出自以为乖巧甚至有点讨好的微笑,却不知道这幅景象落在他人眼里是多么诡异。
红衣的少女鸦青色的长发披在身后,因刚刚的翻身动作变得有些凌乱。最为恐怖的是少女的面容,美人庄内影影绰绰的灯火映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眼角下的红色云纹刺青显得愈发凌厉。少女因为大晚上没休息好,眼圈变得更加青黑。
这分明整成一幅怨世女鬼的形象。
萧瑟近距离看着这张脸几秒,硬生生被吓退几步。
岁安晏:“……”
我错了,下次一定准时睡觉。
“咳咳。”少女轻咳一声,抡起黑尺指向白发仙,刚要开口,萧瑟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腕,看向屋顶上冷眼旁观的冥侯月姬,朝他们喊道,“十三年前的望衣楼红衣血案凶手是……”
冥侯握紧手中大刀,同月姬猛地冲下,却被天外天的侍从拦住脚步。
萧瑟见两波人马同时被拖住脚步,拉起岁安晏踩着踏云布转身就跑,路过唐莲时见他仍原地不动不禁无奈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
岁安晏任萧瑟将自己拉到阴影处,随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摁在墙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萧瑟?”
“好久不见啊。”萧瑟刚想混过去,低头对上少女脸颊上缓缓流下的泪水后,他愣在原地。
他从来没有见她哭过。
就算当年她身为花魁长宁,身上的伤痕让邀月楼走了理由强迫她在背上纹上一片盛世牡丹,刺青过程中,她宁可把嘴唇的咬破都不肯流一滴泪,痛极了才闷哼几声。分明是一个韧得厉害的人,此时却为了他这个故人破了例。
萧瑟被这眼泪刺得心底一涩。他抬手抚上少女眼角的云纹,为她拭去泪水后毫不犹豫地揪了揪岁安晏的脸,“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岁安晏抿唇,红着眼眶定定地看了一会萧瑟后,终于忍不住拽住他的千金裘轻轻靠上去,带着点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武功尽失,你管这叫好好的。”
“不过也没关系。”少女抬头,朝萧瑟乖巧地笑了笑,“以前总是你在护着我,不管你是永安王萧楚河,还是现在的萧瑟,都轮到我护着你啦。”
萧瑟语塞。
他已经从当初豪气干云的骄傲少年郎变成如今慵懒的毒舌客栈老板,心境变化之大也许是师父见了也摇头叹气,唯有岁安晏用最快的速度接受现在的他,并许下承诺。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萧瑟捏捏岁安晏的鼻梁,“那长宁,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岁安晏。”少女打断他,“这是我的本名。”
“行。”萧瑟手一拍,“那就叫晏儿吧,听上去可爱一点。”
“嗯。”闻言岁安晏脸上飘上一抹红晕,苍白的脸色也好了一点。她退开几步看向萧瑟,“你说的黄金棺材,寒水寺……都是什么啊?”
“你是多久没出来行走江湖了?”萧瑟一边叹息着,一边曲起手指轻弹岁安晏的额头,接收到少女的瞪视后心满意足地停下流氓行为,“这些之后再跟你说。你昨晚熬夜了吧,待会记得睡觉。”
“所以晏儿,现在你要跟我去看看那黄金棺材里面究竟是什么吗?”萧瑟抖了抖袖子,朝岁安晏伸出了手。
岁安晏看着萧瑟骨节分明的手,眼底的喜悦蔓延到眼角的云纹。少女搭上萧瑟的手,兴奋地扯着人跑向后院,“那赶紧走吧,他们估计快打完了。”
萧瑟:……怎么觉得你突然激动了呢。
美人庄后院。
十几个黑袍人一跃而起,同时攻向重伤在身的唐莲。
扶着雷无桀才能勉强站立的唐莲咬咬牙,指尖刃弹出。雷无桀挡在了唐莲身前,强撑起一口真气,正当他们打算拼死一搏时,一把熟悉的巨尺抛了出来,猛地砸在石砖上。黑袍人来不及躲避,全被震飞后重重摔在地板上。
“唐莲我来帮你啦!”红衣少女飞身而出,稳稳地落在雷无桀两人面前,“你们没事吧?啊,萧瑟你快过来,他们两个伤的好重。”
雷无桀在看到岁安晏时眼睛一亮,他搓了搓手凑过去,“请问姑娘芳名,可有……”
“滚吧,你别打她的主意。”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他,身穿狐裘的萧瑟稳稳落在黄金棺材之上,他看着雷无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个个站起的黑袍人,“看那边。”
为首的黑袍人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人,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后退。
萧瑟却不看他们,他低头看着棺材,忽而往后一跃,抬脚将棺盖踢飞。
唐莲一顿,怒喝道,“住手!
可惜已经迟了,棺材盖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掀起一阵尘土。一只惨白的手忽然从棺材里伸出来,缓缓扣在棺材边上。
“诈尸?”雷无桀一呆,他凝神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站在棺材中,白净秀气的面容在黑夜里清晰可见,“是个……和尚?”
“还是个活和尚!”岁安晏激动地扯住萧瑟的袖子,眼睛放光地看着那个双目紧闭的白衣僧人,“诶萧瑟,你说他怎么在棺材里待那么久的?他不会饿吗?难道一直在睡觉?”
又来了。萧瑟扶额叹气。
以前长宁遇到问题就会缠着他不停发问,没想到这毛病到现在还没有好。萧瑟被她折腾得烦了,把少女的手从袖子上扒下来,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你要是再这么激动,指不定待会又睡个十天八天的,我看寻常人会被你吓个半死。”
“行,待会我自己问他。”岁安晏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只能妥协,老老实实任萧瑟握着。
一旁默不作声的唐莲看着两人亲密的互动,嘴角不自觉撇了一下。萧瑟还说我来美人庄好雅兴,他自己感情不是借此机会来这里体验?
此时,为首的黑袍人猛然跃起,与其余人一同扑向那和尚,“先带走再说!”
“不好!”唐莲雷无桀同时警戒,两人正要掠上去进攻时,萧瑟及时喝住他们,“慢着,你们看那和尚。”
白衣僧人不知何时睁开双眼,他双手合十,静静地注视着那一群黑袍人。只见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停下了动作,随即表情变得惊恐,仿佛遇到了毕生所惧。之后他们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穿透心口,更是震惊众人。
此时冥侯月姬落在那僧人面前,仅仅对视了一眼,仿佛跨越了时空,一幕幕峥嵘的过往如光影掠过,那一桩尘封十几年的无头惨案终于浮出水面。
“这是施主的劫,施主好自为之。”白袍僧人眼底迸发出一道妖冶的光,勾起嘴角的他透出一股不同于寻常和尚的邪气,“这是我的劫,你们先走吧。”
冥侯月姬转身遁走,被挡住的萧瑟众人终于同白衣邪僧对上视线。短短一眼对视,岁安晏的内功心法竟不由自主地运转起来,眼瞳慢慢被灰色侵染。
“你没事看他眼睛做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萧瑟捂住岁安晏的眼睛,带着人退了两步,“这和尚一看就邪门得很。”
萧瑟末了还压低声音补充一句,“而且长的还没有我好看。”
岁安晏:“……”原来你这自恋的毛病不也到现在还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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