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自长啸

　　临近傍晚，暮春的风却已然有了初夏的气魄，微风中夹杂着几许烦躁，夏长歌看着眼前的觥筹交错，心下隐隐有一丝不安掠过。
　　“夏爱卿，若朕没记错，你那长女已是二八年华了吧。可有许了人家？”皇帝看了一眼夏长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夏长歌一惊，猛地抬头不由得望向父亲。
　　夏安国拍拍女儿的手，起身行礼，“回陛下，女儿及笄没多久。臣和内子还想多留她两年。”
　　“诶，爱卿，此言差矣。朕私下里想了许久，朕的小七尚未娶正妃，夏氏长女又深得朕心，他们二人称得上是天作之合。爱卿，你看如何啊？”
　　夏长歌猛然抬头，看见那位战功赫赫的齐王殿下也正在看她，她心里突然一空，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一次，可能真的躲不过去了，她想。
　　夏长宁看着姐姐苍白的脸，想说些什么，却被夏长歌轻轻按住。
　　“臣的女儿愚钝不堪，哪里有伺候齐王殿下的福气？皇上还是……”
　　皇帝冷笑一声，打断道，“爱卿难道是觉得朕的小七配不上你的女儿？”
　　夏安国看了一眼夏长歌，“臣惶恐……那臣，谢主隆恩。”
　　之后的晚宴，夏长歌强打着精神维持着脸上的笑，眼里的神色却让人看不分明。
　　而夏安国忙着应对众人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恭贺，时不时地望向女儿，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爹，快想想办法呀，你明知道姐姐……”夏长宁坐在马车里，瞧着身边这两位老僧入定一般的人，实在是身体力行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宁儿，回府再说。”夏安国对着夏长宁摇摇头。
　　夏长歌低头苦笑。她明白，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了，她终究还是不能再等了。
　　刚进到院子里，夏长宁忍不住拉过姐姐的手，“姐姐，你不能嫁给齐王殿下啊。你不是还在等怀瑾哥哥回来？你要是……”
　　“他不会回来了。”夏长歌垂眸，淡笑。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再等等？”
　　“当年言家一事举国轰动，他能活着便极好。再说了，即使他能回来，那又如何？我是相府长女，总是要嫁人的，这齐王也算是多少闺中女子的理想夫婿了，我嫁给他，还指不定是谁占了便宜。”夏长歌看着不谙世事的妹妹，眸中淡然，看不出情绪。
　　“宁儿，不要胡闹。一道圣旨下来，事情便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且你姐姐是以正妃嫁入王府，量他齐王也不敢随随便便欺负你姐姐，打相府的脸面。只是，歌儿，你真的想明白了吗？这一步走出去就万万没有退回来的可能了，这么多年，爹明白你……”
　　“爹，我想明白了，日后后悔，也不足惜。”夏长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手心渐渐被掐出了红印。
　　“那好，你一会儿来书房，爹还有些话想与你说。”夏安国看着女儿坚定的神色，何尝不知女儿是为了相府做出牺牲，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宁儿，你也走吧，姐姐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夏长歌转身回到卧房，屏退了下人，合衣躺在榻上，却久久不能入睡。她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诗词，随便一翻，目光一滞。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夏长歌攥着那块本该是一对的玉佩，想着当真是造化弄人。原本约定好的一切，在那一夜瞬间分崩离析。
　　她想，怀瑾哥哥，七年了，哪怕你还有一丝回来的希望，我拼死也不会嫁给别人，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她正想着，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已迈向爹爹的书房。不管皇上是为了什么，她总觉得不踏实，不光是因为这桩不甘愿的婚姻。好像还有些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敢再深想。
　　“爹，女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关上了门轻声说道。
　　“歌儿觉得哪儿不对？”夏安国不似她的紧张迷茫，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淡然。
　　“爹不觉得奇怪吗？皇上以前也提过好几次让女儿嫁入皇室的想法，可为什么这次这么急哄哄的让女儿嫁给齐王？女儿虽是相府长女，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奇怪。当今皇上最是忌惮臣子与皇子结党营私，皇上这般过度宠信，倒是和七年前言府的事有些像。”夏长歌看父亲脸上有些几不可见的落寞，横了横心肠，接着说下去。
　　“言叔叔的赤诚之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绝不可能做出皇上口中的大逆不道的事来的。自从皇上让怀瑾哥哥进宫当了齐王的陪读以后，便是百般宠信言家，最后却落得个大逆不道的名头来。谁能想到，堂堂的一国右相，一夜之间全府上下都成了刀下鬼。”夏长歌声音都有些发颤。她的言叔叔，婶婶，还有怀瑾哥哥，在那一夜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歌儿，你说的这些，爹也想到了。前些日子你大哥就被封为骁勇大将军，爹就觉得不对，今日之事更是如此，怕是咱们夏家也要走了言家的老路了。”夏安国一声冷哼，他一生精忠报国，就连当今齐王殿下的太傅也是当过几年的。不说是有恩于国家，也算是有些苦劳啊，最后若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那爹爹可有什么打算？”
　　“歌儿觉得呢？”
　　“歌儿只想问爹爹愿不愿解甲归田？这是唯一保全全家的办法了。至于大哥的骁勇大将军嘛，倒还算好办，让人传出话去，便说大哥近日旧伤发作，愈演愈烈，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恐担当不了什么要职了。这话一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皇上不信，百姓们却总是要信上一信的，到时候，再叫大哥背着这大将军的名头可就不好听了。至于二哥，反正二哥这么多年一直听您的韬光养晦，只是个邢部侍郎，没什么好被拿捏的。三哥自幼放浪形骸，整日追猫逗狗。四哥又是一介闲散文人，更是与朝廷无关。”
　　“我以为我们夏家够谨小慎微得了，皇上还是怕我们威胁到他。你言叔叔是因为功高震主，那我们又是因为什么？”夏安国冷笑。“爹在官场上呆了这么多年，也呆够了，是时候歇歇了。皇上应该也没那么急着处理我们夏家，等你的婚事结束了，爹再去解决这一切。”
　　“那女儿就先下去了”，走到门口，夏长歌皱皱眉说道，“爹，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娘和宁儿了，省得她们担心。”
　　“爹也想着别告诉宁儿，她涉世未深，难免会有些不安。至于你娘，她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那天你大哥领旨回来，她便与我说过这些事了。倒是今天这桩婚事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一会去找你娘说说话吧，她也很担心你。”
　　夏长歌转身回房，却发现秋水清颜已经在房里等着她了。她微微一笑，“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
　　秋水清颜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娘才过来。怎么样？你爹和宁儿把你耳朵都快念起茧子了吧？真是幼稚，皇上都决定了的事，你就算不愿，又能怎样？与其想这些不如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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