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

　　【一】

　　“绵中有个夏令营，你去不?”中考结束后的暑假里，顾妈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问顾一无。
　　“袁鑫培去么?”顾一无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滑动，不时点击，打王者正在兴头上。
　　“你舅妈说他要去，你去不?”顾妈停下刷手机的动作，看着顾一无。
　　“他要去啊…那就去呗，暑假也没什么事干。”显然顾一无没有感受到顾妈的亲切注视，头都没抬地继续打游戏。上个钻石怎么这么费劲呢。
　　不知道是不是马化腾爸爸知道顾一无没有充钱，把他死磕在铂金段上，赢一把输一把，愣是卡了顾一无一个礼拜，到现在也没把段位上上去。搞的顾一无都快要相信了打排位之前充六块钱能快速上分之类的神奇言论。
　　“那我给你交报名费了啊，去十一天。”顾妈打开微信付费界面，准备付款。
　　“诶，那夏令营都干些啥”一声“Defeat”响起，游戏结束，顾一无终于抬头看了顾妈一眼。
　　顾妈盯着手机界面，“好像是上十天课，预习一下高中内容，最后一天带你们去个啥博物馆玩。”按上指纹，加载的小圈不停地转啊转。
　　我艹。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顾一无有点心痛，我美满的王者假期啊。
　　“叮，”支付成功，“晚了。”顾妈向顾一无展示着支付成功的界面。
　　哈，自招考试刚刚考完，昨天才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天就又要去学校上课了，还是另外一座城市的另外一所学校，“唉，”顾一无叹了口气，“人生呐，精彩万分。”
　　其实顾一无对去外市上学没什么概念，不就念书吗，换个地方不是一样的念吗。
　　或者说，其实，顾一无对去哪上学根本就没有概念。
　　从幼儿园开始，顾一无就一直是表哥袁鑫培的小跟班儿。袁鑫培比顾一无大九个月，两人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小时候顾一无有什么不懂的总会去问袁鑫培。比如，顾一无大班了都还分不清左右手，于是可爱的小顾同学屁颠屁颠地去请教自己亲爱的小表哥袁鑫培同学，顾一无现在都还能记得他的话,“你比个吃饭的动作，拿筷子的是右手。”
　　可惜了顾一无这个左撇子，成功地被这句话误导了许多年，直到小学遇到徐霖，这个从小学一直到初中，跟了他九年，并且废寝忘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准备再把高中三年继续跟完的死党，才终于明白了到底哪只手是左手哪只手是右手。
　　从三岁开始，顾一无跟着袁鑫培的这十二年，一直是袁鑫培去哪上学他就去哪上学。反正袁鑫培有个亲哥袁鑫，正在T大念大学，他给袁鑫培安排读的学校肯定不差，顾一无只用乖乖跟在屁股后边儿走就是了。
　　于是袁鑫要袁鑫培考绵中，袁鑫培就考绵中了。再于是，顾一无也就考绵中了。最终，徐霖也考绵中了。
　　袁鑫培和顾一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眼里拔尖儿的好学生，经常被老师开小灶，通过自主招生考试考上外市的好学校绵中问题不大。只是苦了徐霖，中上水平的他苦苦学了三个月，人都憔悴了一圈儿，终于以高于录取线一分的优势实现了在绵中继续跟着顾一无的伟大梦想。
　　“喂，无子，”手机里传来徐霖欠扁的声音，“绵中那啥夏令营你去不去啊”
　　“你应该打电话给我哥，蠢儿。”顾一无懒洋洋的声音传过去，“这时候打电话也不怕害我掉星。”
　　“爷还不知道你的德行早问过培培哥了。这不再问问你保险些嘛。”徐霖笑着“你还没上钻啊，这都多久了，我带你呗。”
　　“王者了不起啊”顾一无不服气，“我还是单排吧，单排上分有成就感。你爷爷我总有一天会上王者的。”
　　“行行行，您上了王者再来当我爷爷吧。”徐霖中止了王者这个话题，回到了正题上，“那你多久去绵阳啊，一块儿呗，我爸正好送我们。”
　　顾一无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顾妈显然不在，“我不跟你一起还指望我妈送我吗几天不见怎么傻逼了呢，回头张老把奖学金发下来了我带你去第四人民医院检查检查。”（第四人民医院是精神病院）
　　“你瞧瞧你这一天，叫咱们班主任张老合适吗，人多年轻一帅小伙儿，让你给喊的。”徐霖乐了，“你那奖金还没落下来呢?拿了也不用带我去第四医院，估计没有我的床位，冯涛那一堆傻逼躺着呢。请我搓一顿就行。”徐霖想起冯涛就是气，顿了顿，“那明天一块儿走啊?我和我爸一点半去你家楼下接你，你记得今晚上提前把东西收拾了啊，不然鬼知道明天几点能走的成。”
　　顾一无有个毛病，特别不爱收拾东西。但也不是说不收拾屋子的邋遢。顾一无有严重的洁癖，对脏乱差的忍受度接近于鸭蛋。小学刚见面顾一无仔仔细细擦了桌椅才坐下的认真模样和一胳膊肘撑开想搭他肩膀的人的大劲儿徐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顾一无就是不爱往箱子里装东西，不愿意离开睡了十几年的窝。
　　“诶，知道啦，你是老妈子吗每次都要说一道。”顾一无看了一眼黑得反光的大皮箱子，想着要带哪些东西，“霖儿，我说，冯涛没找你麻烦吧?”
　　【二】
　　“嘿你这个霖儿每次喊的跟娘们儿似的，”徐霖恼着，“你说你每次能不能不喊我霖儿啊。”
　　“你不也叫我无子嘛，”顾一无笑着，“诶说正事，冯涛他们没找你麻烦吧”提及冯涛，顾一无收了笑，好看的眉头轻轻皱着。
　　“他们能找我什么麻烦，”徐霖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卷毛，总算是明白了顾一无热衷于揉自己脑袋的原因，还真挺好摸，“他不就仗着教导主任是他舅才在学校里横点，现在都毕业了，他还能横着?再说，他不是要在那个小破高中读吗，还能嚷嚷到绵中去不成，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学校。”
　　“哈，”顾一无松了口气，“那就行，挂了啊，晚安。”
　　“咦，肉麻兮兮的，”徐霖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睫毛翘起，两个小梨涡露了出来，“晚安晚安。”
　　夜已经深了，顾一无收拾完东西，洗漱完，终于躺到了床上。回想初中三年，除了冯涛那个傻逼和他的跟班，一切都还挺好的。以前前座是徐霖，后座是表哥，左右分别是林晚栀和方君颖，还有特逗的张老和爱讲冷笑话的严老，一切都挺好…
　　一夜无话。
　　次日下午。
　　“你是真的慢，”徐霖接过顾一无的大皮箱子往后背箱里抬，手抖了一下，小声地“靠”了一句，“这么沉啊，上车。”
　　顾一无笑着揉了揉徐霖软软的脑袋，很是欣赏他憋屈的表情。
　　“一无啊，”徐爸爸转着方向盘，“多亏有你，我家徐霖才能考上绵中这么好的学校。”笑呵呵的。
　　“哪有你这样的爹，我也下了苦功夫的好不好，”徐霖愤愤地从驾驶位背后踹了徐爸一脚，又锤了下顾一无的肩膀，“不过是得多亏你，”挠了挠头，“嘿嘿嘿”地傻笑。
　　顾一无不太擅长和人说话，于是也在一旁陪着傻笑。
　　徐爸爸也知道顾一无有些内向，也没再搭话，专专心心开车。
　　窗外的风景飞驰，顾一无的上下眼皮没十分钟就开始打架了，这也是顾一无的毛病之一吧，坐车必睡。
　　徐霖体热，车上空调一般都开得比较冷，所以深知顾一无上车就会睡觉的贴心防弹衣徐霖还专门为体弱多病的顾少爷带了条小空调被，以防感冒。
　　顾一无和徐霖看着都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徐霖还一头小卷毛。但是顾一无却没有徐霖争气，看着挺高一小伙子却是个药罐子，一直喝着中药调理身体，喝到现在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徐霖就不同了，虽然看着没有顾一无高，但每天早上坚持晨跑，偶尔有个头疼脑热自身免疫系统完全够用。所以徐霖老是嘲笑顾一无几年跆拳道白学了。
　　徐霖看着顾一无睡觉，自己又睡不着，为了不吵醒顾一无还不能和老爸聊天，于是无奈地拿出手机开始“Ti Mi”。好景不长，开心地玩了两个小时后，被未成年防沉迷系统提醒需下线休息五分钟。徐霖只得又点开打发时间的神器——开心消消乐。
　　玩了一会儿徐霖也困了，于是关了手机靠在顾一无肩头一起补眠。
　　没睡多久，车晃了晃，徐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晃晃顾一无，“诶，醒了。”
　　“嗯…到了啊…”顾一无醒了，拉开遮光帘，“到绵中了啊…”
　　徐爸爸笑呵呵地把车停在宿舍楼下，把两个行李箱取下来，招呼着两个孩子下车，“这里是你们宿舍楼，房间分配你们自己去看吧，教学楼就是上次你们自招考试的那栋楼，我还有工作要忙，忙完之后晚上还得赶回去，就不陪你们走了。”
　　“忙着回去跟我妈过二人世界吧，”徐霖很是心知肚明地对徐爸爸眨了眨眼睛，“行嘞，老爸慢走——”
　　顾一无靠着他的大皮箱子，跟着徐霖挥手，“叔叔再见——”
　　“那我走了啊，照顾好自己，六号我就来接你们回去。”徐爸爸转身上了车，调头离开。
　　顾一无和徐霖目送着徐爸爸远去，转过身看着这座环形的宿舍楼。
　　新学校啊。新生活啊。
　　顾一无想着，弯起嘴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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