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奈何番外）

　　==沁园第一章==
　　在程茂之的回忆里，程国公府沁园的门，总是向他敞开的，不论他何时归家，总有一抹倩影，站在门窗的罅隙中，巧笑倩兮。

　　崇瑞三十年春。

　　夜里小雨淋漓，乍暖还寒，屋里的烛火摇曳生辉，这抹亮光，刚好打在了杨姝紧锁的眉头上。

　　说来，这一年的杨姝，还不到二十岁。

　　“纯儿，你快把奶娘叫来，我瞧着，曦姐儿这是又饿了。”杨姝抱着嘤嘤啼哭的程曦，满脸焦急。

　　纯儿连忙“欸”了两声，随即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奶娘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待程曦吃饱喝足，咯咯笑起来的时候，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自打杨姝做了母亲，她便觉得这日子过的跟飞一样，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一日就过去了。

　　纯儿伺候完杨姝洗漱，便照例把一旁晾好的汤药端了过来。

　　她轻舀了两下，低声道：“夫人，谷大夫今儿把药方改了改，说是......得加量了。”

　　杨姝听完这话，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吃这药，已经足足两年了，若是情况好转了，应是该减量了，可这加量......

　　杨姝心里难过，但面上仍是未显，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就接过一饮而尽。

　　杨姝的拇指在杯盏的边缘暗暗用力，未几，又骤然松了力。

　　说实在的，她自己的身子如何，她又何尝不清楚，两年前生下程曦时，谷大夫就曾直言告诉过她，依她的身子状况，若是不好好调养，只怕以后难有子嗣。

　　难有子嗣。

　　这话一出，无异于在杨姝身上，套了一把无形的枷锁。

　　毕竟在这家宅大院里，出身只是其一，说到底，子嗣才是女人能站住脚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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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奶娘把程曦抱回东次间后，一旁的苏潆低声道：“夫人，都亥时了，咱们吹灯吧。”

　　听完这话，杨姝整个人先是愣住，随即她将目光缓缓移到了窗外，半响，她喃喃道：“他又留在秋雨阁了？”

　　苏潆和纯儿纷纷低下了头，谁也不敢继续接杨姝的话。

　　自打多了秋雨阁的那位甄姨娘，这西苑的天，到底是变了。

　　说实在的，从杨姝嫁入程国公府起，她就没想过程茂之会纳妾，以至于到了今日，她都还自欺欺人地觉得，那位甄家姑娘，只是来府里“做客”罢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程茂之头回留在别的女人房里过夜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记得那夜，她死死地攥着被角，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房梁。

　　她以为，他一定会在下一刻撞开她的门，然后像往常一般，告诉她，他想她，他哪也不会去。

　　可是你瞧，她的房门关的多紧呀。

　　那无声无息的一夜，就像是一柄劚玉如泥的利刃，把她杨家独女那颗的高傲的心，划了个稀巴烂。

　　她只要一阖眼，那人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就会回荡在她的耳边。

　　“姝儿，你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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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潆和纯儿都是杨姝的陪嫁丫鬟，打小伴着杨姝长大，见自家主子这幅样子，纯儿一个没忍住，直接掉了眼泪，她没想到，那甄姨娘入府不过五日，姑爷竟是连个三个晚上没回来。

　　甄姨娘，名叫甄愫，原是大夫人那边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远亲。

　　说到这，那就不得不再提起两年前。

　　其实杨姝伤了身子这事儿，程茂之本是想瞒着他母亲的，可谁知，杨姝这边月子还没出，谷大夫就被大夫人叫走了。

　　躺在床上的杨姝面色青白，犹如暴风骤雨前夕，那乌云密布的天色。她躲在被褥下的手逐渐攥成了一个拳头，有些绝望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程茂之连忙扶她起来，满眼焦急道：“可是渴了？”

　　杨姝直起身子，心脏跟着一沉再沉。

　　她眼里湿漉漉的水光，清晰地倒影着男人清隽的面庞。

　　“别哭。”他看着她低声道。

　　他不哄她还好，这一哄，杨姝再也忍不住，突然趴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啜泣起来。

　　那日窗外的雨下的格外大，程茂之怕寒风涌进，连忙将被褥裹在了她身上，半响，他低声在她耳畔道，“姝儿，什么都没你的身子重要。”什么都没你重要。

　　时至今日，杨姝每每回想起从前，她都还记得他瞳孔里放出来的光亮。那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是她。

　　他爱过她。
　　她是知道的。

　　说来，大夫人也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这样的事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有些个婆母怕是已经动了休妻再娶的心思。
　　可大夫人知道这事后，不仅没有摆出婆母的威严往程茂之房里塞人，甚至还对杨姝更好了。
　　总之，杨姝担心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

　　也正因此，在那两年，杨姝对大夫人的愧疚，逐渐多过了感激。

　　一直到前些日子大夫人过生辰，甄家来了一位才华横溢的表妹，杨姝才惊觉，原来这两年的时间，是大夫人给她的期限。

　　说直白些就是，如果这两年她的身子好转了，那么大夫人定然不会再干涉他们二房的事，可要是反之，那么二房，总得有个儿子的。

　　大夫人想给程茂之送人，总是不好明着送的，她心里虽然想让二房开枝散叶，但也不想因此伤了杨姝的心，伤了杨家的心，所以她必须得等，她必须等到杨姝对她生了愧疚之心，让一切名正言顺才行。

　　程家大夫人做事，是得走一步看百步的，以是甄家来送人的时候，她特意避过了长相招人甄大姑娘，转而选了长相温婉的甄愫。

　　她想着，只要甄愫生了孩子，她便做主把这孩子记到杨姝名下，打小就养在沁园，绝不都会乱了主次。

　　只可惜这位甄家姨娘，仗着自己姓甄，要叫程茂之一声表哥，根本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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