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楚地种田的日子

　　楚王崩！

　　此事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

　　短暂的混乱之后，遵大行【1】遗诏，其弟武陵君继位。

　　嗣君【2】手段了得，短短几日，便就接手了朝政，上下一心，等闲不得动摇，尚且观望的诸侯王见无利可图，暂且歇了心思，派使臣送上贺礼，以示友好。

　　不日，楚国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楚国，宛城，天子脚下。

　　王宫内外一片缟素。前朝后宫的摆饰都换成了素淡的颜色，生怕犯了忌讳。

　　平素最喜在御花园里争奇斗艳的姬妾们，也识相地沉寂下来，龟缩在自己的寝宫，等待最后的宣判。

　　当差的内侍们心中忐忑，不由绷紧了皮，垂首敛眉，不敢逾举。

　　主上驾崩的突然，先前虽也听闻上身体不适，病情反复，可也没曾想，上竟会因此撒手人寰。

　　乍一听到这消息，一众权臣都有些猝不及防，私底下的流言蜚语更是层出不穷，当然，众人也只敢在私下议论，明面上仍是飞快地臣服于新主。

　　谁叫主君子嗣凋零，仅有一胞弟在世。舍之其谁？总不能任由王位旁落。

　　不知新主脾气，众人不敢妄为，可想想，这武将出身，怕是没那么讲究，万一触碰了忌讳，说办就办了，可不敢触霉头，不少属臣因此约束门人客卿，低调行事。

　　一时间，街上来往的人都少了。

　　倒是落得清净。

　　嗣君继位大典进行的顺利，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王宫又恢复了以往的有条不絮。

　　楚稷，大行胞弟，战功显赫的大将军，如今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楚国之主，一国之君。本该好好享乐一番，可惜，大行的遗留问题尚未解决，他暂时便就住在了主殿，连夜处理堆积的竹简。

　　如今正值初秋，天气还有些干燥闷热，偶尔有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来，却也难以消去楚稷心里的烦闷。

　　将最后一卷竹简处理完毕，楚稷随手将刀笔一扔，扭了扭发麻的肩骨，心里发苦，这一国之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坐上那么三四个时辰，比打四回仗还辛苦。

　　然而，就这么个苦力活，还多的是人争着想做。

　　想到接手的烂摊子，楚稷忍不住叹息，若是王兄再多活几年该多好。

　　届时……

　　哈，届时，或许这王位也就轮不到他了。

　　楚稷自嘲。

　　若非王兄无子，何时轮到他继位？

　　想到这，楚稷心中越发烦闷，脸上也带了些情绪。

　　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眉头微皱，似有什么烦心事，与时兴的纤美文雅不同，男人肤色稍深，就像麦田里的谷粒，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战场上褪下来的气势。

　　光是看上那么一眼……

　　奉茶的宫女双颊通红，大胆地压低了腰肢，显露出自己丰满的身躯，暗送秋波。

　　时下民风彪悍，男女之事从不忌讳，若非碍于宫规，她怕就大胆示爱了。

　　敏锐捕捉到投在身上的视线，楚稷抬眼看去，便就看到新提拔上来的宫女脉脉含情。

　　没有心思宠幸后宫，楚稷挥手，将对方打发走。

　　灌了一口凉茶，楚稷非但没感到舒爽，反而越发烦躁了，哪哪不得劲，椅子硬邦邦的，案桌下还挤脚，这儿的花色太素，那儿的熏香味浓，总之，没一处合心意的。

　　他腾地站了起来，在宫殿上来回走动。

　　王兄去了。

　　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点，楚稷脚步一顿，吐出一口浊气。

　　他楚稷这辈子，只承认自己是王兄的臣下，旁的人，谁都不行。

　　可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如今的楚国，仍是王兄的楚国，他要将其，变成他的楚国。

　　先前，他作为武将，结交的都是豪迈之士，多游侠，虽也有门人自荐，然，可堪重用之人甚少，如今继位楚王，也该有亲信随从。

　　可这人选，他还要考量一二。

　　至于后宫之事，当他还是公子时，一心为公，不近女色，虽然府中有先父和王兄赐下的美人，却也只是养着，偶尔得个趣，也不痴迷，况且，出入后院，看多了争风吃醋的把戏，他心里烦。

　　然而，王兄前车之鉴在此，楚稷不敢大意，倘若他也因故去世，又没有留下子嗣，楚国王室就此旁落，他便就成罪人了。

　　也有臣子上书，请立君后。

　　楚稷倒不反感兄终弟继，可这君后，事关重大，结两姓之好，不能全凭喜好，更不能贪懒懈怠，尤其是如今他根基不稳，正是需要妻族支持，自然不能随意许诺。

　　说他弑兄改旨的传闻，可还暗中流传着呢。

　　还有其他姬妾，也不乏大族出身，虽然有些与家族关系并不紧密，但也不可忽视，除此之外，王兄幸过的，没幸过的，也要分分。

　　虽说在这档子事，他并不挑剔，但他与王兄的偏好，实属不同。

　　再万一，王兄姬妾不情不愿，心里还惦记着亡兄，那他岂不就成了不近人情的歹货？这传宗接代的事儿，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

　　可这种事哪能胡咧咧地说出来。

　　王兄的棺还停着呢。

　　再民风彪悍，也做不出夫君尸骨未寒，就转投他人这等事。

　　这事，他得探探。

　　至于如何探……

　　楚稷暗自思索，闲着的手不自觉捏起刀笔。

　　男人支着矮桌，兀自沉思。

　　大拇指抵在刀背上，其余四指捏住刀身，几根手指相互搓捏，灵活地转动着小刀，时不时挽出几个漂亮的刀花，小刀越转越快，楚稷的脑子也越转越快。

　　到最后，刀子只余一片银色的残影。

　　有了。

　　楚稷双眼发亮。

　　小刀脱手而出，咻的一声扎入香炉中，只余刀柄在外。

　　“就这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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