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暗恋我

　　那个夏天遇见你，就是遇见明亮，遇见芳香，遇见神秘。
　　从此，我遇见我惊艳的一生。
　　——十七划

　　八月谢师宴那天，唐锐喝得烂醉如泥。他靠在萧蜜肩膀，从头到尾都在嘟囔：“你必须暗恋我，必须……”

　　热乎乎的醉话像小虫爬进耳孔。萧蜜强忍羞臊，捏着湿巾替他擦汗。动作怎么看都像情侣。

　　“你们不是继兄妹吗？”满座同学纷纷交换好奇眼神。
　　唐锐突然坐直身体，生气、睁眼、大吼：“不是！我爸和她妈离了！”
　　吼完便醉死，胳膊搭在萧蜜身上。

　　萧蜜尴尬看着众人，脸色爆红。只恨此时无地遁逃。

　　“喂喂喂，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
　　“萧蜜，赶紧老实交代吧！”
　　……

　　其实，他们本就不是继兄妹，是突然变成的。故事有点复杂，要从高一最后一天讲起。
　　那些年轻可爱的少男少女，那段芬芳美好，即将一一呈现。

　　回忆旧时光不可仓促，让我们把节奏放慢一点。
　　***

　　六月末，暑气正盛。夕阳燥得脸辣。

　　萧蜜坐在一组后边，靠墙。墙也热，莹白小包子脸烤得绯红。女孩眉毛本稍显疏淡，汗湿后乌黑不少。

　　小圆脸、大圆眼，天生平眉加婴儿肥，怎么看都萌萌哒。

　　三只吊扇在天花板下卖死转动，前后门也都大敞，但教室依旧热成蒸笼。汗味加点臭脚丫味，刚走进来很销魂。闻了一下午，全班嗅觉神经早已麻木。班主任老牛正在讲台唠叨，脸红得像关公。

　　老牛快四十岁，是个矮胖大叔。教政治，肚子圆屁股翘。胖归胖，不耽误走路灵活，也不耽误说话声如洪钟。

　　“今天是你们高一最后一天。等九月开学，学习节奏只会更紧张。所以我希望，大家这个暑假都高高兴兴玩。但要记住，玩的时候注意安全。尤其男生！没有家长陪同不要胡乱下水。生命宝贵，都爱惜点！听见没？”

　　“听——见——了！”五十多人集体狮子吼，顶上吊扇似都抖了下。

　　“好了，我讲完了。班长把作业发下去，全班放假解散。一周之内，期末考试成绩和文理科分班结果会在校园网上公布，请大家自行查询。”

　　老牛才扭出门口，教室响起阵阵长“嗷”。前后左右各角落全面骚动。

　　最后一排的林臻将书高高丢起，硬质书脊和吊扇撞出巨响。
　　然而没人在意。四面八方的讲话声比之，嘈杂更甚。

　　班长唐锐刚起身，同桌方莹跟着挪凳子，“你发理科，我发文科。”
　　“谢谢。”唐锐礼貌一笑。

　　他一向不会在小事上折人脸面。

　　方莹是语文课代表，唐锐是班长兼理科老师的宠儿。两人同桌快一学期，学习和班务上常有配合。他们各抱一摞暑假作业，从两边走廊依次往后分发。

　　萧蜜盯着越来越近的唐锐，颧骨两侧红成爆炒虾球。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他好像朝这边看了下。

　　“脸皮真厚，老牛都没让她发，她还非得抢着！”同桌杨薇薇盯着四组走廊，嘴里不算小声地抱怨。

　　萧蜜瞥她一眼，没做声，扎马尾的小脑袋像向日葵枯萎，蓦地垂落。

　　喜欢唐锐的女生多如过江之鲫，只因他太优秀。从小是天才少年，五年级已拿到奥数金奖。去年又拿到全国数学大赛一等奖，听说明年还要参加高中生物理组竞赛。

　　才高一，已拥有保送航大的资格。何况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虽是学神，却不是近视眼，每次偷看过去，他的目光总清澈明朗。

　　萧蜜再次想起，那段只属于她的秘密时光。

　　高中入校第一天，大家自行寻找座位，她有幸坐到唐锐旁边。于是他们当了两月同桌。两个月里，他经常为她讲解数学题，过程中总是轻声细语，细长眉眼泛着说不出的温柔。

　　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和唐锐当同桌。
　　萧蜜藏在手掌中的小脸不由自主绽放，温度比掌心还滚烫。

　　想到情敌百千，心动转瞬变成落寞，且有堆积成山的趋势。

　　外班先不提。就说本班班花方莹，毫不掩饰对班长的喜欢。上回运动会，她当着一堆女生夸唐锐——“脑中山河锦绣，胸中丘壑万千”。他们都是学霸，连夸人的话都独具一格。尤其方莹还是才女，每次作文都被当成范本传阅。

　　萧蜜托腮叹息：“金童玉女。”

　　“萧蜜，我跟你说话呢！”杨薇薇用力推她。

　　“哦，你说什么了？刚才我没听见。”

　　“我说——唐锐理科那么好，估计会选理科班。过完暑假肯定看不到他了。”

　　听杨薇薇这一提醒，萧蜜愈发沮丧。“对哦！”

　　今天恐怕是最后一天看他。她在心里叹气。
　　正想多看一眼，抬头的当口，目光不左不右和他相撞。

　　唐锐已走到跟前，眼睛瞄着她：“你们的暑假作业。”

　　他上身微倾。夕阳打在额头，将清朗的脸切割成两块几何图形。一明一暗，却俱是清爽干净。若非额角发根湿得黑亮，绝看不出他也怕热。

　　上午高一年级刚办过足球比赛，下午又换教室、搞大扫除，班里不少人灰头土脸。但唐锐没有。他还穿着蓝白球服，除了衣角两块湿印子，其他毫无不妥。

　　萧蜜将手伸出去，唏嘘：全世界热到跳脚，他也清净如一。

　　发作业的少年眉眼清秀、动作斯文。
　　菱形的唇藏在阴影中，似有云朵驻足。唇下是下巴，下巴中间的美人沟若隐若现。还有眼眸，闪动着清浅笑意，一如既往温柔。

　　见他似要看过来，萧蜜长睫一压，收起窥探目光。

　　“班长大大，你用的什么洗面奶？怎么不长痘痘？”杨薇薇郁闷摸着右侧嘴角。那里生了颗暗疮，还没发芽，但摸上去超级硬。

　　类似暗疮，萧蜜之前也长过一颗，两月才好。明明皮肤表面很平滑，底下却在发炎化脓。

　　是谁说的，暗恋是一颗隐隐作疼的暗疮。
　　萧蜜心尖微颤，低头。

　　唐锐目光往右稍偏，落回杨薇薇脸上，陷在阴影里的唇角蠕动，“还没开始用。”

　　“那你皮肤一定是中性，好气人啊！我动不动长痘痘，烦死了。”

　　萧蜜没注意杨薇薇的激动，她的眼换了目标。从脸变成手。

　　唐锐的手细长，指节纹路浅淡，像有洁癖的人。扶着册子的手背上，血管连成淡青色“人”字纹。

　　妈妈说不要以貌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她暗恋的人，从头到脚清爽，性格必定也是表里如一。
　　对他多看一眼，喜欢就多一寸，最后寸变尺、尺变丈。她的暗恋刻度应该到了尺和丈之间。
　　她想。

　　“饮食清淡些，痘痘会好很多。”轻声叮咛后，唐锐继续往后走。

　　萧蜜不舍收回目光，再次体会什么叫怦然心动。

　　却听杨薇薇忽地发问：“班长大大，你下学期选理科吗？我们是不是做不成同班了？”
　　这个问题也是萧蜜关心的，视线再度投过去。

　　唐锐回过头，先看着杨薇薇笑：“我选文科。”
　　淡声说出这几字，目光悄悄移到萧蜜脸上，微笑变成似笑非笑。

　　“那太好了，还能和班长同班！”
　　在杨薇薇的欢呼中，唐锐悄然走远。萧蜜望了他的背影一眼，心情重新变得欢快。

　　只要他们还同班，这就够了。
　　她只想静悄悄仰望他，即便只能远远看着他优秀，她也无限满足。

　　“看咱们班班多好，回回都是年级第一，学识又渊博，高分高能，性格还不清高。不像某人，哼……”杨薇薇不屑瞄着四组走廊。

　　萧蜜只听不说话。

　　杨薇薇对方莹的不满不是一两天了。两人并没什么过节，就是单纯看不顺眼。加上同学私底下传，方莹和唐锐肯定会成一对。

　　学校明文禁止早恋，但学霸和学霸搭伙学习，就算老师也没法反对。
　　杨薇薇应该是妒忌方莹，不过妒忌得光明磊落。不像她，连妒忌都不敢。
　　学神和学渣，隔着何止万水千山？

　　每次看到学神，萧蜜都感慨良多。她没注意，唐锐发作业的速度快了很多。中间二组和三组连着，他一次分四本，这样到四组走廊，理科暑假作业已全部分发完毕，文科却没。

　　唐锐抱起讲台上剩下那摞，再度走向一组。

　　“萧蜜萧蜜，班班又来了。哈！”杨薇薇扯着萧蜜的手，一脸激动。

　　唐锐动作一直很快，发到第六排速度才放缓。他额头溢出汗，细密水珠被残阳一照，脑门碎银似的光斑点点。

　　双目迎上他逼近的身影，萧蜜困惑。
　　刚才那么重一摞都没热，这会发个几十本倒热了？会不会是因为她呢？

　　胡思乱想让人发疯。
　　感觉双颊越发滚烫，她故意低下头，屈起胳膊挡额。

　　唐锐慢慢走到第八排，狭长眼眸射出的精光从萧蜜桌上一滑而过。
　　只一眼便看清，那些他想看到的。

　　小蜜儿的手指和脸一样，肉嘟嘟带着婴儿肥；
　　低垂的眼睛睫毛卷翘，自以为低头便能隐瞒暗恋他的心思；
　　小猫嘴没完全合上，微微一点唇尖诱人可爱……

　　唐锐蓦地扬起唇角。

　　杨薇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笑迷了眼，胆子瞬间变肥。“班班，我数学题好多不会做，暑假想找你请教。能加微信否？”

　　“可以。”唐锐似早有预备，直接从裤兜掏出手机。
　　扫完二维码，他视线转向萧蜜：“萧蜜同学，你也扫一下吧。”

　　“班班，萧蜜没有手机。她妈妈管得可严了。”杨薇薇嘴格外快，尤其在面对唐锐时。

　　萧蜜放下胳膊，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她没用手机不光是家教严，还为省钱。听说唐锐爸爸是大老板，家里超豪。

　　他会不会笑话她？
　　胡思乱想再度升级，和桌面平行的小包子脸涨到通红。

　　“这样啊。”唐锐轻轻说完，语气平淡得听不出褒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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