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千暝

　　囚车伴着谩骂缓慢地驶在街上。
　　沈府次子沈之暝因屠其门获罪。
　　也只不过莫约十六、七岁。清俊的脸上全然没有一丝获罪或是被讥讽的羞愧，凛然一身。但
　　料谁也难以想象，如此瘦小的男子竟能只凭一己之力，杀光了所以人。
　　“真是个不孝子啊!”
　　“这种人，就应天下共击之!”
　　“还击什么啊!像这种人，就不应苟活在世上!活着，便是个天大的笑话!”
　　在这个以善孝为先、克己为要义的天下，若是出现不孝，不善待父母的，招致的便是逮捕拘禁，重则毙命。更何况这杀害了。
　　囚车在大牢前停下。狱卒粗暴的拉下少年，推搡着进入牢内。牢狱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夹杂着囚犯们身上的恶臭，令人作呕。踏着水洼和着泥，阴冷的风吹拂着单薄的衣衫。
　　沈府次子屠门的消息满城皆知，连常年深拘于监牢内的囚犯也略晓一二，但作案者几乎都是二十有五以上，这十六七岁的鲜少有人，看着沈之暝神色冷然地从他们面前穿过，无一不感到讶异。
　　牢门伴随着吱呀声打开。少年被熟悉的力道打进牢房内。牢房内的地不似外面道上的，这里坑坑洼洼，石子泥沙散落一地，竟还依稀可见瓦片碎渣，赤脚的少年微抿着唇，微微抬头，瞥见窗外，天色阴暗，细雨纷飞，树影斑驳，想来那天也亦如此。
　　“明天，就等着找人给你收尸吧！哦！对了，我忘了，已经没有人能给你这种败类收尸了！”狱卒厌恶地啐了一口，讥笑着离开。
　　门，被重重地锁上。
　　沉重的铁链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啧！轻点，吵死了。”声音来自暗处。
　　少年偏头，借着弱光隐约可见人形，男人倚着墙，双手环胸静坐，杂乱无章的乌发垂于两侧，不长，及肩。棕褐色布衫褴褛，竟不是囚服，乍看，却显得干净，有一丝丝格格不入。
　　沈之暝愣了愣，随即弯腰，提着铁链，往另一边的墙角走去。
　　墙角灰冷潮湿，待他坐下，不免打了寒颤。一阵一阵的凉意袭卷全身，却还杂有湿感，抬眼往上方望去，竟在漏水，皱了皱眉，遂无奈地往旁边挪着。倚着墙，单手搭在弯曲的膝上，他阖眼无言，树影依然斑驳，落在少年肩上，恰有清清凛然之意。
　　“小子！你叫什么？”声音自那处再次传来。
　　“……沈之暝。”依旧闭着眼，无以为然地回着，“你呢？”
　　“呵！说出来怕吓着你！”他顿了顿，见少年无任何反应，便自顾说着，“任无川。”
　　不错，沈之暝是为之一惊。想来，当年以作案无数，却以从未被捕，甚至从未发现过行踪为名。在这监牢内，大抵都是因烧杀抢掠，□□博赌被捕，而任无川不同，此人作案诡异，善于伪装，每每犯案，都能幸免于存。
　　“啧！别看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不是易涟安，你以为我想进来啊！”愤愤地抱怨着，“哎！我跟你说，其实易涟安也就那样，如果他没有用酒诓骗我，现在啊，早就逍遥法外喽！”显然是对易涟安嗤之以鼻。
　　少年无言地听着任无川的抱怨。
　　易涟安是京城内家喻户晓的名捕，是皇上钦点的捕快，简单说，只要是易涟安接手的案子，都能水落石出，案犯捉拿归案。
　　神捕遇滑贼，恰有几分趣意。
　　与易涟安唯一的交集，也便是他将自己拘拿的这次，毕竟能屠门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但当他要缉拿少年时，沈之暝却是乖乖配合，这一点着实让易涟安诧异。
　　“说到酒……哎！去！倒杯酒来。”命令的口吻让沈之暝一顿，确认是在叫自己后，也竟是听话起身，“等等！”
　　忽的白光一闪，少年还未分清。反应过来是何物，脚上的铁链随着白光断裂，“这样安静多了，去吧。”
　　依言，走向前方的木几，借着弱光，斟满了酒盏，慢慢走向男人，乖乖地递上。
　　“犯什么事儿了？”任无川一口饮尽，还喃喃着太少，不够。
　　“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什么神算子，哪能尽知天下事？”
　　少年顿时哑口，觉得甚有道理，遂轻言道：“沈府次子屠门之案可曾听过？”
　　“呃……恕在下，孤陋寡闻了。”任无川顿觉一丝窘然，“嘶！不过嘛，没想到你这么瘦小竟能屠门，必是前途无量啊！”
　　话语间，少年已然回到原来的位置，以同样的姿势端坐，阖眼无言，是赞扬亦或是嘲讽，对他来说已经无谓了。
　　一片静。一夜无言。
　　当沈之暝再次睁眼便是翌晨。
　　“哇啊！”少年猛的尖叫，连连后退，胸口起伏不停，“你干什么！”
　　不难想象，他一睁眼，任无川的脸便赫然显在眼前。
　　昨日乱糟的毛发被束在脑后，剑眉下一双清澈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些许的胡碴显得几分成熟，唇角擒着痞气的勾起。整在一起，顿有英俊，飒爽之风。
　　依旧是棕褐色的布衫，依然的干净。瘦，但不骨瘦如柴，瘦削有力倒也贴切。
　　沈之暝略微皱眉，瞥了眼面前的无赖。
　　“不过，昨个儿夜没看清，现在仔细一看，倒也俊俏。”话后，还冲着沈之暝一挑眉。“你干嘛老不说话啊！这样会显得我话很多的！”
　　“不善言辞。”
　　“啧！没劲。”任无川耸耸肩，忽的，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唉，牢也无聊，人也无劲，是时候该走喽。”
　　沈之暝突然睥睨他。
　　“怎么？要一起吗？”任无川挑眉回视着。
　　“你……要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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