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你的那十年（艾子瑜）

　　艾子瑜自从带着贺知书推门进入茶园中间的院子，这个院落就不再是单纯的氤氲着茉莉花香的院子，而是今后带给自己最珍贵的回忆的地方。
　　也是锥心蚀骨一般的地狱。

　　他想过很多次没有知书痕迹的场景，却唯独不敢想象他在最后一口气之时的那个画面。

　　每每快要思及此，便会故意硬生生地转移让生活琐事占满思绪。

　　此刻贺知书躺在沙发上，全身软绵绵地仿佛像个无骨的玩偶，只有微启的双唇帮助呼吸，这才有点生机。
　　在厨房洗碗的艾子瑜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他的脸庞，感觉怎么都看不够。
　　作为医生，他知道贺知书这个状态很不好。

　　结果手一滑，手中的金边白盘溜到洗碗池里。
　　一声瓷盘碰撞的声响闯入窗外渗透进来的雨声之中。

　　就连贺知书也吓了一跳，看过去，用着沉睡中一般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想什么呢？”

　　艾子瑜赶紧冲洗干净手就跑过去蹲在贺知书身边:“对不起，吓着你了。”然后伸手贴上贺知书的额头。

　　“没关系，我喜欢听这些声音。雨声，风声，还是破碎的声音，有生活气息。”贺知书笑了笑，缓慢移动胳臂想伸手去碰艾子瑜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半道上就被艾子瑜抓住，捧在手心里。
　　“盘子多，你要听多少次我都摔给你听。”艾子瑜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不断地亲吻。

　　艾子瑜当然知道贺知书说的“破碎”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己不想提起。

　　贺知书轻轻一笑，想坐起身来。

　　艾子瑜见状起身坐到沙发上，将他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脸往他脸上轻轻的蹭着，小心翼翼生怕把他弄疼了。

　　没想到贺知书突然转过脸，嘴唇贴上他的脸颊，然后伸手揽过艾子瑜的腰。

　　贺知书看他身形有些僵硬，笑了一声问道:“你刚开始是不是因为怜悯？”

　　艾子瑜随后恢复正常，回应他一个吻，半眯着眼看着他:“只是好奇。”

　　“我也好奇，如果最开始遇见的是你，会不会没这么惨？”贺知书低头靠在他肩上，后又觉得硌只好把头挪到他胸前。
　　艾子瑜胸前一起一伏，他觉得很安心竟然又开始沉沉欲睡。

　　“若是一开始就遇见我啊……”艾子瑜把头抵在贺知书的松软头发上，陷入思索中，随后又说道:“那你肯定比现在惨。”
　　说完揉他的头发。

　　“嗯？”贺知书抬头看他。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现在这样我多想死。我呢，向来自私，所以一定要在你之前死掉，让你抱着我哭。”
　　一滴泪直接落到贺知书的头发上。
　　艾子瑜赶紧把贺知书的头按到自己胸前，不留痕迹拂掉它。

　　贺知书怎么会没察觉？
　　一个敏感到头发丝的的人。

　　“好啊，要是我还能啃豌豆，那我抱着你的骨灰去爬山，然后给你炫耀，老头子啊，身为医生死得比我还早呢。”贺知书笑。

　　艾子瑜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摸着戒指说道:“就算这辈子只遇见一年不到，我都幸运。下辈子就算遇到一年零一天我都赚了嘛，早死又如何？”

　　就像往常一样，说些情话、聊聊天。
　　从前躺在怀中的人还会乱动在自己身上乱蹭。

　　伴着窗外的雨声，还有被风吹起的漱漱草动声。
　　可是今天不同。
　　一样的情话一样的深情，可是怀中的那个人没再动。

　　“怎么这么乖了今天？”艾子瑜碰了碰他。
　　没说话。

　　“嗯？想什么呢？”他继续说道，手甚至在哆嗦。

　　“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听到了没？”

　　“我说啊，我的碗还没洗完呢，你起来。”
　　……

　　他不断地嘀咕着，好像贺知书下一秒就会抬起头来。

　　“我……我……我怎么办呢？”

　　“知书啊，那个我不洗碗了，给你讲故事吧，很长很长，你耐心听。”

　　艾子瑜搂紧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然后怀中的人早就感受不到了。

　　感受不到他浑身的颤抖。
　　也感受不到他口中的逃避。

　　在贺知书尚有一口气存留的时候倒是流了泪，此刻艾子瑜除了像个筛子在抖一样，与平常无甚区别。

　　反倒因为内心不断地在抚慰自己所以更加平静。

　　没想到自己竟然讲那个长长的故事慢慢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摸了摸贺知书依旧柔软的头发，笑道:“我的知书啊。”

　　死了也是我的。

　　.

　　后事处理好，他抱着贺知书的骨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
　　基本上都是来这边之后，艾子瑜带他买的睡衣。

　　清一色的纯白套装睡衣。
　　上面还沾染着茉莉花香。

　　收拾了一圈，直到一如刚来时的清冷模样。

　　他躺回床上，将骨灰抱在胸前，双腿蜷缩侧卧。

　　.

　　回到北京，他继续回医院上班。

　　出国深造、医治病人……

　　他知道，像贺知书这样的人一定不想看见自己颓唐或是因为他而有任何不同。

　　他总是不想给别人惹麻烦呢。

　　所以自己得好好的，得让他没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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