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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此次下山,是为了去找我的师侄。我那个不成器的师妹自从成了亲之后就性情大变,走上了歪门邪道,听说还拿活人献祭修炼阴蚀之法,搞得天下是腥风血雨,把我们玄妙门的脸都丢尽了。当年我师父被天下修士逼着下了无为山,去清理门户,把我师妹那个妖孽镇在了孽海里。
当时作为玄妙门的掌门大弟子,我本也应该和师父一起下山的。他老人家下山之前算了一卦,一向淡然得像要飞升的师父神色居然意外的凝重,不由分说将我塞进玄灵洞里让我闭关。
岁月悠悠,洞外人间已是百年。我出关之日,玄灵洞口飞来一只大鹏,脚上系着一封信,我取下来一看,果然是师父的笔迹。
师父说,我师妹受不住孽海的刑罚,现已自行了断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叫我去将他带回无为山,好生照料。以及,他老人家此生不会再回无为山了,看到这封信后,我就是玄妙门的掌门了,还叫我不用去找他,说上一些什么前缘既断遁往仙山之类的鬼话,搞得我云里雾里的。
我心中有许多疑问,譬如我师妹百年前入的孽海,这过了百年都忍下去了,怎么忽然间就受不住、了断了自己?譬如,我那倒霉师侄难不成被灭门了?不然怎么轮得上我去收养他?还有,我师父这是去哪了?
这些我都没处去问,只得给无为山上了封印,将玄妙门的掌门印揣在身上,去将我小师侄领回师门。
我师妹是嫁给了姑苏谢家的长子,谢桢。当时世人都赞道:绝世美人配无双公子,芥容仙子和太桢公子真乃绝世佳偶。
可是这位太桢公子成亲不到三年就病入膏肓,从那时就将谢家事务都交到了我芥容师妹手中看管,而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走火入魔的。听说谢桢病后一直藏在灵山修养,不曾出世,至今也没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在百年前那个故事中,这个人好像就从未出场过。我觉得很纳闷,妻子犯下滔天大祸,他居然能躲在山上不问世事,连一句话也没传出来,这真是件稀奇事。
看来,这事只能到了姑苏谢家之后才能查个明白。
无为山在南疆边陲,勉强算是唐家的地盘,我下山之事,被唐家的小公子,不,现在应该叫唐掌门了,被唐掌门知道了,非要找我喝一杯,给我践行。
此时,唐彦正没骨头地趴在桌子上,醉眼迷蒙的看着我,“非盈,我这壶……呃” 他很不雅地打了个酒嗝,我眼明手快地躲了开,顺手将那只绿玉斛捏在手里。
“想问我你这壶’一笑万古愁’酿的好不好?”我将他未说完的半句话续完。
他拍案,“对对对,你果然是我的知音啊非盈……”说着便要来拉扯我的袖子。我再次有先见之明地藏起了袖子。
他微微睁大了点一双醉眼,略微有些气恼地说:“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喜别人触碰啊……好歹咱俩也有一百多年的交情了……”
我道:“别人我倒还能忍上一忍,你么,还是算了。”
唐彦刚要开口,似乎也是想起了往事,自认理亏地闭上了嘴。
我小时候在无为山的时候,很是贪玩,因为不耐烦整天在山上修炼,常常偷偷跑下山,在市井到处乱窜,吃酒赌牌,无所不为。
有一次走得远了,竟入了凡人谈之色变的唐家堡。我在外城游荡之时,碰上一个小公子,在湖边烤鸡。
那日天暖气清,花红柳绿,我躺在一块湖石上晒太阳,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瞬间把我的馋虫给勾了起来。坐起四看,五六丈开外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公子哥撅着屁股正在架火堆。
他显然不善生火,身上弄得黑一块灰一块的,头发都沾上了灰尘,屁股却撅起甚高,手上还不停动作着,看来正辛勤劳作着。
虽然我不知道他什么要撅着屁股架火堆,但是我决定帮他一把,顺便蹭顿饭。
我从后面叫了他一声,“哎,你在生火吗?”
他转了过来,一张精致的小白脸果然也是灰扑扑的,愣愣看着我,答道:“是啊——”
“我来吧。”我十分自来熟地拿过他手中的火折子,轻易架好火堆,火折子轻轻一擦,火很快燃了起来。
他一脸钦佩之意,“本来都已经快熟了,我一个不注意火就灭了,弄好半天生不起火,幸得兄台你出手相助。”
我摆摆手,“好说好说。”又拿出一壶酒分与他,“相见即缘嘛。”
“不如兄台留下,与我一起进餐?”得了我的酒,他喜笑颜开,欣然相邀。
这正合我意,于是我又摆摆手,“客气客气~”
我俩一齐坐下,把酒言欢。
过了一会,火灭了,鸡也烧好了,发出更为浓郁的香气,他将被土块包好的鸡扒出,敲去外面的土块,撕下一只腿递给我。
我们一口酒一口肉,相谈甚欢,很快把一只不大的鸡吃完了。
说来也是奇事,那天我打着嗝躺在草地上,侧脸对着散落在地上的土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这土上哪挖的?”
他手随意一指,“喏,就那——”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惊得差点把眼睛瞪出来!
那是一坨半干的牛屎!
那天我们把酸水都吐出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唐家的小公子,我与他还拜了把子,常常结伴到青楼里去听美貌姑娘唱小曲。虽然我们相交多年,但是我轻易不让他拿手蹭我。天知道我一看到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回忆起这双手曾经扒拉过牛屎!
略过这段不怎么美好的初遇,我们的青春时光还是很纯真无邪的。而这个顽劣的唐家小公子现如今已经是威震一方的掌门的了。山中一晃眼,人间已百年啊。
我感慨一番,又灌了一杯酒。
唐彦支起胳膊,桃花眼迷迷蒙蒙看向我,“非盈,你帮我个忙,我就将酿’万古愁’的方子给你,怎么样?”
果然,我这一出关就急吼吼找我,上来就喝酒,原来是想以美酒为诱啊。
“说罢,我先听听。”虽然有种被欺骗的不忿,但是我决定先听一听。
他鬼鬼祟祟靠过来,低声道,“你还记得我的兄长,唐斐吗?”
我点头。
我当然记得,那时年少无知,学着书中英雄豪杰相识的路子,与唐彦也对着长天后土拜了个把子,在师父的默许下,他带着我回唐家堡住了几月。
那时唐斐是唐门最杰出的青年才俊,听说唐门有意让他接掌下一任掌门。不知为何现在换成了唐彦。
唐斐其人长得温文尔雅,是个如玉君子,我在年少不更事时,一度暗恋于他。知道他有未婚妻之后,还很是伤情了许久。
当然这个就不必让唐彦知道了,不然他得笑话我不知多久。而且,那时他还不知道我是个女子。
想起自己那点子少女情愫,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用酒杯挡住半张脸,“咳,我自然记得他。那时唐家长老院不是有意让他当下一任掌门吗……”
我没有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省得他以为我是瞧不起他,破坏了我们这百年不见淡如水的交情。
唐彦却不以为意,主动接下去,“我知道你疑惑什么,那时确实轮不上我当掌门。但是我哥他……杀了叶芊……”
我挑高了半边的眉头以示惊诧。
在洞中的百年,已然将我剩余的那点少年意气给磨了个一干二净,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把年纪,在刚入道的修士眼里,老得都可以当他们的祖师奶奶了。于是乎,虽然我看似与人间青年女子无异,碍着年纪,已不好做出一些小女儿情态。
一个眉头的挑动,足以表示我内心的十分震惊。
然则,唐彦却不太理解我的含蓄。
“你不惊讶吗?”他又说道,“我记得那时你不是对我哥有意思吗?”
……
酒杯的酒一个不慎被我倒进了衣襟,一滴不剩。
这回我是真的震惊了。
估计此时唐彦正醉得厉害,顾不上挖苦我,絮絮叨叨道,“我爹他,嗝……大动肝火,将我哥打了个半死……又将他逐出师门,此生不得回唐家堡……此事……才算了了……”
我默然。
唐斐那时的未婚妻正是叶芊,长得明眸皓齿,且天生红唇,不用口脂尚且比一般人唇色艳丽,是唐门第一美人。因为是武长老叶川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性情很是骄纵。
唐门长老院分文武药毒四位长老,分管四学,武长老修为最高,脾气暴烈,其女可谓尽得真传。加之叶川早年丧妻,待叶芊如掌上明珠。
据说唐斐和叶芊的婚约,就是叶川一手促成的。唐家主早年受过叶川救命之恩,对亲上加亲自然是喜闻乐见。
第一次见到叶芊,她正在练武场和同门比试。不幸落败,阴沉地脸吊着柳眉,一撇眼正巧看见了我。
“看什么看,兔儿爷!”她显然是把我看作是个招眼的娘娘腔了。
我作男装不够英武,但时下许多男子也喜好作弱不禁风的打扮,故此我这个样子,倒也不是非常扎眼。
不料被人看作了兔儿爷。
我笑盈盈地看向她,“姑娘好鞭法。”方才我来的时候她的鞭子正被对方一剑挑断。
果然,叶芊怒不可遏地一掌拍来,“你竟敢……”
话还没说我,我前面就挡了个人,玉冠墨发,身姿翩然。
“叶芊,适可而止。”唐斐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训斥。
叶芊呐呐道,“师兄……”瞬间一下子变乖巧,柳眉低垂,扁着红唇,好不可怜。
我从未见过此等变脸之术,一时间叹为观止。唐斐转过身对我拱手,“我师妹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非盈公子不要介意。”
我自然顺着台阶下,“无妨,呵呵,无妨。”
叶芊狠狠剜了我一眼,愤愤离去。
后来知道了唐斐的未婚妻就是她的时候,我还很为唐斐可惜。一个温玉般的男子,竟然要娶个爆碳脾气的姑娘。不过叶芊对唐斐这般百依百顺,日后约莫也能举案齐眉吧。我那时伤心之余,竟也没想过要干出点什么夺人所爱的事。
我对叶芊的印象,也就到此为止。
殊不知世事无常,这二人,竟是这么个了局。
我将唇边酒渍抹去,慢吞吞开口道:“说罢,你要我做甚。”
唐彦一只爪子伸过来,揪住了我的垂在膝头的发带。我一把打开他的手。
“帮我去找我哥,在云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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