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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碧水长歌起小舟一叶破雾来
“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情何限、处处销魂。故人不见,旧曲重闻——”
“别来相忆,知是何人?有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
中年男人的歌声穿透湖面的雾气。
一曲罢了,便有肉掌相击的声音从乌篷船的小舱内传出来,而后探出一个圆圆润润的小脑袋:“爹爹唱得可真好听!可是唱的是什么呢,小月儿不懂呀……”
撑船的男人呵呵一笑,放下竹篙、伸出大手来揉小女孩的脸蛋儿:“等小月儿长大以后就懂咯!”
小月儿倒是上来了脾气,拧巴着眉头在男人的大手间挣扎着,男人却仍然深陷于与自己的小女儿打闹或者脸蛋软乎乎的触感,以致女孩儿的声音也被挤压得变了形:“小月儿……唔……已经……长大啦!唔唔!爹……爹!”
“哈哈哈哈!”
小船自己飘荡着。
男人的笑声在水面上震荡,小船也好似得到了笑声的助力,缓缓地钻进一片浓雾中去。
不一会儿,眼前的雾气便悉数散去。一片绿莹莹的物什在小船前方显露,同一块凌空漂浮于水面上的碧绿翡翠。
湛蓝水面,白雾缭绕、碧玉凌空,小月儿“哇哦”一声,对这番景致的转变颇感神奇。
男人见着小女儿的天真模样,得意地扬了扬眉,好似方才天地鬼斧的造化都是他的功劳。他弯腰去拾起竹篙,顺着小船漂流的方向撑着。丫头小月儿则是干脆从小舱中走出,坐在小船前头,学着方才男人的歌谣,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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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在竹篙和歌声的驱使下朝着“那块玉石”靠近,这才发现那是海天之间的一块小岛,上面一片绿色只因翠竹之澄绿在水雾中洇开。随着船只靠近,玉石低处却出现了瑕疵。再近看时,才看清那是竿竿修竹中站立的一个红衣人。
小月儿见之,便在船头雀跃起来,嘴里叫喊着“阿罗姐姐、阿罗姐姐”,男人忍不住打趣她“还说是长大的小月儿”又是哈哈大笑,显然也带了几分的喜悦。不时小船靠岸,小月儿朝着自家爹爹扮了个鬼脸,便跳下船,扑进那红衣人的怀抱中。
那穿红衣的是个身量纤长的少女,青丝半束,眉衔远山,目染黛色,一双杏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幼稚和柔情。两瓣绯红的嘴唇却是没有不入之格,而她手中七尺花枪于水光山风、红衣翠竹间显得威武神气之至,显示着持枪者一身独特的气质来。
男人下船,想要阻止小女儿的手刚伸出,便被两人之间的亲昵生生挡了回去。而后朝着少女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少主。”如此却并非点到为止。直到那少女正了身子,正经地回了声“柳师傅请起”,他这才又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两人之间有极其自然的敬重往来。
小月儿此时已经跳到了少女身后。柳师傅看过去,才发现那里站了一个穿着碧绿衣衫的小哥,竟是因为衣衫颜色隐匿在了竹林中,一时不察。而小丫头已经脸蛋鼓鼓地抱着小哥的胳臂,卯足劲地撒娇:“红阳哥哥!我知道你带了白糖糕了!”那被唤作红阳的小哥也是涨红了脸,一脸为难地瞧着那红衣少女。连着柳师傅也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她。
反倒是少主阿罗,见到两个小孩如此,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见她倾身蹲下,将花枪放置一旁,从怀中掏出一个花布小包裹来,递到小月儿面前,轻手掀开。几块通透的软糕便展现在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睛前。
小月儿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拿起一块便想往自己的嘴里塞,却在目光流转到柳师傅时停了下来。
柳师傅虽还沉浸在少主神情的奥秘中一时没有反应,对上女儿的目光时却有一股暖流从心头直冲眼眶,大意是“我家女儿懂事、我家女儿真懂事啊”,只是未待泪水夺眶而出,小丫头便眼珠一转、偏转了身子、踮着脚尖将手中的糕点直直往红阳的嘴巴里送,软糯地喊着:“红阳哥哥吃!”
少主阿罗低头轻咳了两声以掩藏自己的嘴角的弧度,由此打断了柳师傅因为预想到了晚年“嫁了女儿泼了水”的悲凉境地而想当场晕倒的念头。他正了正自己的声音,说道:“少主和红阳小哥请这边上船。”
阿罗站起,将方才的笑意悉数吞下,又端出一脸正色来。一手握了花枪,一手拎起红阳身旁的两个酒坛,朝着柳师傅点头说允。柳师傅抱了小月儿走在前头,红阳也一手提了一坛酒跟上两人。
四人悉数上了船,只是换做阿罗站在了船头。
小丫头抱着自己的糕点,在船舱内换着腔调法子呼唤“红阳哥哥”,惹得撑船的柳师傅十分无语,摆弄竹篙的手变得生硬,连着小船的行驶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阿罗的眼睛看着愈加后退的竹林,幽幽地问了句:“小月儿快八岁了吧。”
柳师傅谈及小女儿时,方才还有些不自在的面色顿时柔和了下来,即使那少女没有看他,也禁不住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如今小暑刚过,离着八月十五的生辰,也就两月有余了!我和云儿合计着给她送生辰礼呢!
“本觉着小丫头的礼物是容易的,就是平时给她小玩意儿太多了,反倒是难了现在,哈哈哈!”
摇摇晃晃的甲板上,少女的红衣摊着。那双眼睛注视着竹林缩成一团浓绿,在蓝色的水面上越变越小,嘴里喃喃念着:“八岁,八岁好啊八岁好……”而那边的柳师傅已经在自己的畅想中,将小船撑过了那一幕白雾。
继而前行,雾气愈发淡去,一片白色的湖岸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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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岸是细沙和白色的碎石,阳光照耀下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小月儿戏称“星星湾”。现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圆润妇人正站在星星湾中,朝着小船挥手。
小月儿仍然是最为欢脱的那一个,没等柳师傅招呼便拖着十岁的红阳跳下了船,而后窜进妇人的怀中,嘴里喊着:“娘亲,娘亲!红阳哥哥和阿罗姐姐给小月儿带了好吃的白糖糕!”而后从怀中抬起头来,眸中如有散落的星河。
妇人宠溺地笑着,温温柔柔地看了一眼旁边羞红了脸的红阳。见阿罗轻跃下了船,她便起身,同自己的丈夫一般朝着少女行礼:“少主。”
“云姨请起。”阿罗负手而立,作势去扶,指尖轻抬,妇人起身。见其仍是一脸笑意柔柔,她便也宽和了自己的神情,说:“见云姨气色,想必近日来家庭和美。”
红云闻言,笑意更深,将手放在一旁的小月儿头上,轻轻地揉着:“承蒙少主记挂,家中一切安好。”
柳师傅也打理好了船,走到众人身边。将自己手中的一个酒坛子放到妻子手中,自己则拎着另一个,一边伸手抱起小月儿,说道:“少主与红阳小哥一路辛苦,这边请。”
阿罗这才发现原本红阳手中的两个酒坛如今落在了柳师傅夫妇手中,没有了小月儿的嬉闹也没有酒坛可拿,便将自己手中的两坛酒分了一坛给他抱着,以消解他满脸的不自在。但也没等得及红阳传送自己的感激目光,她已随着红云的指点朝岸上走去,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红阳吁了一口气,快步跟上。
星星湾再往里仍是一片白色的碎石滩,但碎石滩再往近去却是一方墓地。在墓地一端站定而向其中望去,数百方白色墓碑伫立于砂石之中,坐东朝西,往南北两端延伸出去;墓碑上皆用朱红丹砂撰写名姓。阿罗在离自己最近的两方墓碑前驻足,插枪于碑旁,跪拜之。那两方墓碑上各书“燕”“红”二字。
步履不停,一行人再向墓地深入。红衣少女为首,于墓地尽头的另外两方墓碑前再行跪拜大礼,一碑上文:“赤城红燕氏君之墓”,另一碑则归了姓红名绮之人。
落款均为红沅。
拜三拜,阿罗起身。
于原地望去,白石一片,风动湖水的声音仍于肃穆之氛围中清晰可闻,只是大湖与湖面上的大雾再不可见。这边的观望之人,一脸平静,其神情无为这番人文自然的景色所动。礼成后亦未多做停留,只是淡淡地对身后人说道:“劳烦柳师傅与云姨继续打理这墓地。”
夫妇均恭敬地点头称“是”,继而引了两位客人到了不远处的木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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