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之歪着头在千禧之夜

　　“12月31号晚上我们出去玩么？”，吉吉趴在桌子上捅捅波波。政治老师自顾自讲课当作没看见。
　　“不！”波波干脆地说，“我要睡觉。”波波记得学校电视台有次节目，问一个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男生那个你在千禧之夜会干些什么，那个男生长得倒挺帅，可居然傻乎乎地搔搔头说：“干什么啊？——睡觉。”
　　吉吉兴味索然，不由得又回到了苏州。
　　其实波波在过元旦的时候从来不睡觉的，至少在凌晨零点电视里北京时间打过00:00之前。有的时候波波的表走慢了一些，波波想，凭什么他们的钟才准呢？他总是固执地以自己的冒牌Baby-G的零点为零点，有时候可以神经兮兮地高兴一番，“我赚了半分多钟呢！”
　　小时候波波在过元旦的时候不怎么来劲，因为过年才有假期才有的玩嘛，现在不喜欢过年了，才注意一下元旦。过一年，长一岁，波波想，总该有个界线。波波不喜欢过年就特别因为不喜欢“辞旧迎新”，过年偏偏要穿新的衣服，弄得和昨天不一样。

　　时间过得真是快，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就把电视机开了起来，爸爸说：我们呀，小老百姓，千禧年万禧年的也不管他了，就和平常过元旦一样看看电视吧。
　　妈妈有点不高兴说你真抠门儿，不过晚饭已经在家里吃过了，也没什么好说了，那就看看电视吧。
　　电视里面在回顾20世纪的科技、政治之类的东西，波波把遥控器按得晃晃荡荡，也没找到一个好看的节目。时间还早呢，爸爸说，急什么。
　　哎，我听说新世纪实际上应该在2001年才开始嘛，妈妈咬着半口正宗“爸爸记”红烧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你就不懂了，波波说，现在大家讲的是虚岁，刚刚你说的这个是十足的年纪。哦？是伐，爸爸。
　　爸爸呵呵地笑。
　　吃过晚饭，爸爸洗碗妈妈洗手，波波坐在写字台前摊开物理考卷，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想，算了，管它呢，过一个礼拜才考试，我今天就好好庆祝一下新千年。
　　电视很难看，但是爸爸妈妈还是坐在那里看。波波在她的书堆里东翻西翻找了半天，找出几本日记。现在才7点，波波看看表，开始看日记。
　　日记上记录着：这次期中考试考得很好，全班第一；这次考得很糟，年级38；吉吉居然接受了那个丑八怪男生的求爱；化学老师终于又回来教他们了；今天感冒头有点晕，浑身无力，却特别有想象力，流鼻涕却写了一首诗给吉吉看，吉吉将她吸过了□□；学校里的水塘结冰了，草冻死了，花蔫了，大花盆里有红颜色的汁水渗出来，吉吉吓她说，那里面有个死人头…….
　　波波有点困了，她看看日记里怎么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每天很有趣，而且还很无聊，特别无聊的就是每年元旦前班级里搞的联欢会，准备的时候波波总是热心积极，真的搞起来了，波波觉得一点也不好玩，特别是最后说结束的时候波波觉得最没劲，像是根本没有联欢过一样。其实本来就不算联欢，波波特别羡慕电视里外国狂欢节那种热闹疯狂的劲头。可是她有过跟同学跑到街上看钟敲零点，可是没有人高兴得要死，波波一点也不激动，眼睁睁地看着新一年来了。
　　爸爸去睡觉了，说自己老了，等会儿弄个十一点五十分睡觉了可辜负自己等那么长时间，干脆去睡觉。
　　妈妈兴致勃勃，守着电视，有人接受采访说新千年的愿望，妈妈问波波，要是人家问你，你怎么说？波波说人家不会问我的。妈妈说假如嘛，波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就老老实实地将没什么啦。妈妈说你这个小鬼头讲话真上不了台面。波波心里老大不高兴，我干嘛非要有愿望。
　　其实波波常有稀奇古怪的愿望，只不过在这种关键时刻想不出来。比方说把化学老师变成橡皮那么大装在铅笔盒里，又比方自己可以左手弹吉他右手打鼓左脚弹键盘右脚打贝司，左半边嘴唱歌有半边嘴唱和声去参加歌唱比赛。想归想，波波从不希望这种愿望真的实现，怪不得妈妈问她她讲没有。波波从来就是用身体和双手做着乖乖女好学生该做的事情，而开发1%的脑空间想些这个。
　　电视里有个穿军装的人扯着嗓子唱歌，舞台上灯跳来跳去，一帮子姑娘也跳来跳去。不管人家怎么说电视台这种元旦啦春节晚会不好看，妈妈还是要看。
　　波波的写字台很乱，妈妈叫她理理好，说新的千年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可以这样乱糟糟的。早上波波本来是理好的，可现在上面堆着物理考卷日记本饼干遥控器每周广播橘子皮。
　　嘟嘟——波波的粉蓝Baby-G叫了十一点。波波突然不想迎接千禧年了，她看着电视心想，瞎猜也晓得零点是什么样子：焰火，人群欢腾。波波喜欢看焰火，但是怕轰隆隆的声音，喜欢热闹疯狂，但是想想满面红光的主持人卸装一个人回家大声打哈欠心里就发毛。
　　波波心想听世纪钟声敲响也没怎么样。好像隐隐地以前元旦零点一过人们大叫Happy New Year时自己总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在新年里过几天，这种感觉更甚。
　　但是波波仍旧每次都守着，等待新年到来。终究是新的一年，波波是个很乖的女孩子。
　　几朵白云飘到了波波身边，波波伸手去摸，软绵绵的，波波抬起脚想走路，可脚也软软地提不起来。有一群人在远处舞蹈，波波想叫他们过来，可叫不出声音，他们在那么远的地方舞蹈，隐约地像精灵。
　　电视屏幕上显示出11:57，妈妈屏住呼吸，兴奋异常，爸爸有轻轻的鼾声。波波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枕在脸颊上，睡着了。
　　“10——9——8——7——……——4——3——2——1————新年快乐——————”电视里有人叫。
　　波波歪着头，睡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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