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大寒刚过，冷空气似乎也沉寂下来，一天一天冷得如出一辙。该冷还是冷，不过倒也还有个盼头，冬日的太阳也能烤的人暖洋洋。

　　枯树还不见冒嫩芽，还在光溜溜地任冷风吹，再镀上一层灰雾，更显寂静。空气中还没有嗅到一丝春味儿，却也没有留下多少冬气儿。

　　读书人还在数着分秒，盼着哪个时候才可以回家。

　　晚修，很嘈杂，似乎是想给这个冷清的班级添几分火热。楼雨斜趴着把作业赶完，丢开笔就开始呼呼大睡，没想到，一趴就趴了快一个小时。睡着了，然后又梦到了那个人。

　　冷意渗透全身，冰凉钻遍每一个毛孔也没有叫醒倔强的年轻人。直到一脚踩空落入深渊，整个人摔到在地上楼雨才找回几分理智。

　　肯定又是那个智障同桌。

　　楼雨从地上爬起来，听着教室里的“平静”叹了口气。

　　前桌和前前桌的女生正在狂吼着讨论他们的男朋友。右边围了一群人，从缝隙里看到正中心坐着一个白嫩的男生，被围观扎头发。

　　左边的同桌嘴里念叨着什么，楼雨根本没在意，平时他这个人也喜欢对自己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楼雨不止一次怀疑他的脑子有问题。

　　“再搞我，抄作业免谈。”楼雨揉揉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地还没搞清楚方向。睡眼惺忪扶起椅子，暗骂了一句温子初这个逗比，打算继续睡到下晚修。

　　“肖，肖楚在门口……”同桌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能砸核桃，但还是能看清楚他眼睛珠瞪得快从镜片后飞出来的夸张表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指着门口不停地发抖。

　　“啊？”幻听了？楼雨怔在原地，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心跳不争气的漏跳了一拍。温度从脚尖噌得窜到了头顶。

　　他说什么？

　　温子初大概看楼雨没反应，失心疯了一般掐着楼雨的肩膀摇晃，嘴里低吼着：“肖楚，我日，那是肖楚！他怎么会来这里！”

　　啊？肖楚？哪个肖楚？……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自己告白失败的肖楚？那个喜欢了七年的肖楚？他怎么了？肖楚他怎么了？

　　楼雨脑子直接死机，重启失败。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感觉快要跪下了。

　　天旋地转，耳边的喧闹都仿佛变成了无数的肥皂泡在脑袋里炸开，炸得楼雨耳朵嗡嗡嗡地响，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本该就这么膝盖一软，晕倒在梦中，哪想那份聒噪又把楼雨拉回现实。

　　“我操，他怎么一直看着这边，操！操！操！他走过来了！”温子初面部表情丰富，见到死神也不该这般不淡定。

　　他一字一句都像陨石撞地球一样砸在楼雨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他怎么一直看着这边’，楼雨全身像被火烧了一样，他会不会在看我？

　　‘他走过来了！’楼雨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是不是来找我的？没等吓晕过去，楼雨就怂了，他拔腿跑了。

　　从第四排往后门跑出了教室，途中撞上了最后一位同学的椅子，哐地一声，砸在地上，像是自己的心脏，嘭地一声，就要爆炸了。

　　怎么回事，楼雨搞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身体不听使唤就是想要逃开。想到这，楼雨没觉得自个膝盖真他娘的痛，只觉得真他娘的丢人，这么大反应，肯定又要被嘲笑了。

　　一口气跑到了后操场楼雨才回过神来，浑身烧得像只烧鹅，只差撒点佐料就可以啃了。

　　心跳这玩意儿也不知是因为跑了一场长跑，还是因为脑海里还回荡着肖楚的名字，感觉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咚咚咚地声音也大得出奇，都快从后操场传到肖楚耳朵里去了。妈的，真丢人。

　　春天要来不来，早晚冷得像是在南极，冷得让人烦躁。楼雨被冷风刮得打了个喷嚏，出来得太急，外套都没搭上一件儿，要真站这儿吹冷风，指不定明天就可以去医务室开假条。

　　但是这重要吗？这算个屁啊！比起这些，楼雨满脑子疑问绕得他想要再跑两圈。

　　系好鞋带准备开跑，裤包里传来一阵震动。楼雨手抖着拿出手机，他知道，肯定是温子初给他送情报来了。关于肖楚的，那么，是喜报还是噩耗。

　　楼雨迫不及待点开微信，又赶紧闭上眼睛偏开头不敢看。微信震动一条接一条，震得楼雨手指发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瞥了一眼，劈头盖脸的就看到温子初发来的一串感叹号。

　　楼雨翻了个白眼，内心平静了近乎数十倍，十分不情愿地点开温子初的消息。

　　！！！！！！！！！！！！
　　卧槽！！！！！！！！
　　！！！！！楼雨！！！！！！！！！
　　！！！！！！！！！你他妈的！！！！！！
　　！！！！！！！！！！！！！！！

　　楼雨想把手机甩出去，能不能说重点！

　　楼雨接着往下翻，翻到肖楚两个字的时候，又看呆了。

　　！！！！！！！肖楚说他来找你的！！！！！！！

　　肖楚，肖楚，肖楚，他是叫这个名儿吗？有没有记错？这个记了那么久的名字，为什么再念起时又那么的陌生？

　　楼雨胸口堵得慌，剧烈地想要咳嗽，等咳得苦胆水都要出来的时候楼雨才发现自己哭了，连人家衣服角儿都没看到，也哭得跟个傻逼一样。

　　楼雨四仰八叉瘫在跑道上，后脑勺硌得生疼，地上潮潮的印湿了后背，眼泪顺着眼角流进鬓角和耳后，弄得人一阵寒战。

　　天上没什么星星，但是有一闪一闪的飞机，更加显得寂寥无比。

　　身边的一切都好像清晰了起来，想要挤进自己的生活，平静地替代那些令人烦躁的琐事。

　　压抑了很久的感情好像随时就要喷涌而出，宣告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残酷。但是，先喷涌出的，应该是自己的眼泪。

　　倒也不是楼雨多愁善感，娘不拉叽，而是因为，因为这种中彩票一样的喜悦难以抗拒，这种只有虚构故事才会有的奇迹般的情节，似乎只有眼泪才可以冲淡这种莫名的情愫。

　　一年了，快一年了没有见过肖楚。自从他留了句恶心给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而现在，那个日思夜想的毫无可能的人，居然主动来找到自己。

　　楼雨简直可以把这一刻的心情写进自己的十大心动名单里，能排上前三的那种。

　　楼雨哭得整张脸都湿了，冷风一吹，连最基本的体温都要被寒冷占据一般。

　　然后一个声音突然闯进来，比冷风更冷，问道：“嚎什么？”楼雨屁股被人踹了一脚，那人挡住了操场边的唯一一盏路灯，插着裤包站在他面前。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楼雨抽抽鼻子，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然后第一反应，跑。三两下爬起来就要往前跑，哪想被人扯住了后衣领，差点被勒断气。

　　“你要跑去哪？”那人声音沉了下来，质问道。

　　楼雨背对着他，心跳直接沉到了水底。那人把手松开，有些生气的往自己又走进一步。

　　近在咫尺的声音撞在楼雨的耳朵里，温热的呼吸仿佛要把自己灼伤，“你再跑一步试试。”

　　楼雨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听他声音就想跟他赌气，居然真的跑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

　　后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四周也黑得像是无底洞，但是楼雨就像是被人拿枪指着一样，只有逃跑，才能活下来。

　　还剩下的就是耳边的风也刮不走的身后肖楚的骂声。

　　楼雨扇了自己一巴掌，人家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躲个球啊。正准备嚎上一嗓子，只听见裤包里手机又响了。

　　“我数十个数，马上给我过来。”点开微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那个每天要盯着做美梦的头像。楼雨又泪崩了，本以为肖楚早把他拉黑了，没想到居然收到了他的消息。

　　还没等楼雨继续盯着肖楚的微信号继续眼睛放光，肖楚本人就在楼雨身后开始大声的数数。

　　“一，五，六，六点五……”

　　听着他每数一个数字，楼雨就要更紧张一分，最后还是不敌内心的躁动，抬脚跑了回去。“楚哥，等等我！”楼雨又跑回肖楚身边，肖楚也早就数完了十个数，但还是站在那里等着。

　　楼雨连气儿都没喘顺，就被肖楚推了一把，差点没站稳摔地上，他骂道：“你他妈胆子肥了是不是！”楼雨被吼得没脾气，头都不敢抬。

　　沉默了半分钟，只听见肖楚喂地喊了他一声，声音很轻，像是别人在说话。

　　楼雨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思考良久之后，还是不敢抬头，只听肖楚又喊了一声，楼雨。这次声音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足够温柔。

　　楼雨想着，要死就死个痛快吧，哪想抬起头就撞上肖楚直勾勾的眼神。那张在梦里模糊不清的脸，现在就在眼前。他眉头皱着，眼窝深陷，睫毛很长，瞳色很深，映照出的，是自己呆住的脸。

　　楼雨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揽过肖楚的头就要亲他。俩人的呼吸都不够平静，靠近的时候，肖楚没有躲开，只是呆呆地看着楼雨。

　　还没碰到，楼雨就停住了。只差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的呼吸几乎已经要成为楼雨的所有物。

　　“对不起，我有点冷。”楼雨偏过头抱住了他，马上放开就退回一步。“借点温暖，否则待会该冻感冒了。”

　　背着光，肖楚似乎是用手背擦了下嘴，转过身，点了根烟，淡淡地问：“你还在喜欢我吗？”

　　楼雨被问住，你还在喜欢我吗？当然了，七年如一日，没有一秒钟不喜欢，喜欢到我都不认识自己，喜欢到我觉得这就是楼雨这辈子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喜欢，很喜欢，不，肖楚，我爱你。

　　“可能还有一点吧，毕竟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你，总得给我一个过渡期，对吧？不过放心，可能时间再久一点，我就连你是谁都忘了，毕竟我很健忘，哈哈哈。”楼雨声音颤抖，违心的话说得一点儿都不顺溜。

　　“是吗？挺好的，还以为你还想缠着我不放。”肖楚声音很冷，就像当初说自己恶心一样。

　　“以后看到我，不用这么大反应，会很恶心。”肖楚走了，走得每一步都很坚决，不会回头，不会看见楼雨又哭肿了眼睛。

　　啊，恶心，又是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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