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在邪恶组织里当杂兵这件事

　　“——你好，应聘者。”

　　我打开门，跨进昏暗的房间，与明亮的走廊不同，我稍微费了点时间才适应房间里的亮度。装修有些过于单调的空白空间中心有一把靠背椅子，想必那个就是给我坐的地方吧。

　　在现代社会中，面试从刚进门的那一刻，不，也许从进入会社的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当然，为了给我的潜在上司带来好印象，我偷偷捏了捏僵硬的脸颊，露出了最完美的笑容，自然的、优雅地移步到椅子上坐好。

　　啪——

　　咚——

　　在我坐下的一瞬间，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上方发出了这样不算微小的声音。接着就是一束强光从头顶照射下来。

　　【这是……为了给面试者压力的设置么？】

　　有点愕然地抬起眼睛，整个房间仍然是一片昏暗，只能看到空中舞动着的细小灰尘在光暗的交界处调皮地穿来穿去。

　　不行，要保持好表情才行。这样想着，我赶紧收拾心情，露出了标准的笑容。

　　尽管这个房间根本就空无一人，但这样的招聘会从根本上来说完全就是异常的，所以也不能用普通的标准来衡量吧。

　　我有点局促地摆正坐姿，一边为了移除紧张而用指腹揉捏裙角。

　　所幸并没有等很久，我所对着的墙面某一处再一次发出了刚刚听见过的合成电子音。这个声音，我当然很熟悉。

　　“我是汐见千穗理。”

　　估摸着差不多了，我用没有感情的淡漠语调如此开场。

　　“———那么，应聘者汐见小姐，能否告诉我【你的理由】？”

　　提出问题了。虽然我能理解这位想问的意思。

　　“……抱、抱歉，您说的原因，能否说的具体一点呢？”

　　我握紧被汗水浸湿的手心，用敬语请求。

　　“———说的也是，不好意思，我问得太不具体了。”那个分不清性别和年龄的电子音这样道歉，然后话峰一转，变得尖锐沉重。

　　“像你这样的生活在安宁社会的普通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邪恶组织应聘呢？”

　　——————————————————————————

　　刚刚从国中毕业，过完这个暑假，我就要进入高中，成为女子高中生，去度过一生仅有一次的高中时光。像世界上所有到了年龄的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一样肆意地挥洒青春的汗水，和恋人整天黏糊糊地长在一起，一起远足，一起合宿，留下玫瑰色的回忆。

　　——当然，对我来说不存在的。

　　事实上，我家的经济情况已经岌岌可危了。从国中开始，家里就已经支付不起修学旅行的费用了。

　　除了长我两岁的哥哥苍介拼命打工赚钱，再加上老早就离婚各自成家的父母每月寄来的微薄抚养费，我们兄妹两个挤在八叠的老式公寓里面，算来已经有五个寒暑。

　　感谢北乃市的义务十二年教育，到大学都不用交学费真是帮大忙了。

　　经历一个学期的送报兼职，好歹是凑齐了接下来的杂费，报考了有优秀学生补贴策略的一般公制学校，总算是以低廉的价格解决了这部分问题。

　　“太好了，再过一年我就成年了，有了正式工作以后，生活就不会那么困难了吧？”

　　在拿到新制服并试穿的时候，马上就要开始高三生活却还在准备夜班的苍介就带着仿佛是老父亲一样的表情欣慰地看着我。

　　“……嗯，也是。我真期待呢。”

　　我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回应。

　　但是这点钱怎么可能够呢，在下一个学期开始前我必须马上找到新的兼职。

　　用仅剩不多的零钱，我在网咖查询兼职的招聘信息的时候，找到了这样极其可疑的招聘信息。

　　———是错觉吗，刚才这条信息好像还不在这里？

　　【招募正式社员及普通兼职
　　公司名称 Qliphoth（简称萨麦尔）
　　时薪 2万円（可晋升）
　　工作时间晚上六点到十二点（非工作时间出动有班补）
　　毁灭、破坏，尽情破坏这错误的世界吧！】

　　…………喂，怎么回事，这个招聘信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很不妙吧？！

　　我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开，翻了翻它上下两条信息，一个是咖啡馆应聘服务生，一个是便利店招店员，怎么看都是正常的招聘广告。要是不看内容，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其认知为一般的兼职。

　　但是这个又是怎么回事？虽然中规中矩地使用了白底黑字的设计，工资作为一个兼职却意外的高，更何况这个公司名称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经常上电视的、盘踞在这个北乃市的著名邪恶组织【分辨善恶树】？

　　——搞什么啊，这该不是什么恶作剧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的直觉却在隐隐暗示着什么。

　　我不由得点开窗口，仔细浏览地址。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恶作剧还是真货了，网站上标注的高薪正是解救我们当下困境的救命稻草，就算这份工作是邪恶组织的又如何呢？

　　我点开报名表，把自己的信息粗略地填了填，提交了申请。

　　随着申请的结束，页面上跳出了【0370】的号码以及面试的时间地点。

　　*

　　………到了。

　　和想象中的面试地点不太一样，地址在郊区的一个异常的废弃园区里。

　　虽然一瞬间心里划过了【这到底是……】这样的感觉，但很快我就调整好了心态。

　　小心地在路边的道路凸透镜里审视了一番自己。

　　为了节省洗发精和水费而特意剪短的头发服帖地垂在肩膀上，由于买不起面试套装而套上的高中制服也没有褶皱。

　　然后挤出一个微笑。

　　——虽然眼神完全是死的，但面试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的，没关系没关系。

　　轻手轻脚地推开磨砂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接待处，于是我保持着微笑向接待小姐询问道：“你好，我是来这里应聘的汐见千穗理，能不能告诉我招聘的地方怎么走？”

　　接待小姐脸上带着我完全无法比拟的毫无破绽的营业笑容轻轻向我致意：“好的，能否把您的号码报给我呢？”

　　接过号码，接待小姐迅速敲打按键，然后在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里抬起头，开口：“汐见小姐——”

　　嘣砰！

　　大门外发出了巨大的如高爆物品发生爆炸一般的响声，伴随着滚滚浓烟，门口的那个推拉门产生了冰裂一样的纹路。奇怪的是，房屋内部几乎毫无损伤，连应该吹起来的烈风都没有。

　　………那个门绝对不是磨砂玻璃，而是特殊防弹玻璃吧！

　　“嘁。”

　　在浓烟尚未散去时，一道人影重重地踢在门上，门框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但没有碎掉，充分诠释了属于邪恶组织的好质量。

　　“可恶，可恶——给我碎啊！！！”

　　完全没有意义的无能狂怒，这个穿着皮夹克还剃着莫西干发型拿着管制用品的现役流氓最后还是普通的推门进来了。

　　“你他妈的—————”

　　太可怜了。我不禁这么想。

　　怒气槽已经破格的世纪末造型混混先生大概是在门上面讨不到什么好，于是他的怒气调转枪口对准了大厅里仅剩的两个人。

　　“喂，我说，你就是前台吧？”

　　“没错。”

　　接待小姐脸上的营业微笑似乎连弧度都不曾变过。

　　“不过，如果要登记，要先等这位小姐结束。”

　　“———老子才不管呢！现在就帮我登记！”

　　与接待小姐的余裕不同，流氓嚷嚷着【老子要杀了你】这种杂鱼台词突然向前台挥拳。

　　“小心——”

　　我本来是想这样提醒接待小姐，但是混混先生的“杀了你”的你字还没有落下，整个人就如字面意义上地掉了下去。前台的正前方无声无息地开了一叠大小的洞，还未等他的【杀了你呼啊啊啊啊啊啊】产生回声，洞就严丝合缝地关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好了，汐见小姐，你的信息登记完毕，请往这边走。”

　　“……那个，刚才的………”

　　“那个是您的错觉。”

　　接待小姐笑容加深，若有若无地强调道。

　　“……好的。”

　　也许是我没睡醒吧，于是我也自然略过了刚才滑过我大脑皮层的超现实景象，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走向她指向的位置。

　　*

　　走到里间，我发现来的人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看来那个编号0370搞不好是真的啊。

　　正好看到旁边的最后一个空位，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端正坐好，我开始悄悄打量周围。

　　我左前方的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白大褂的爆炸头一边数着质数，一边发出了“呋呋呋呋好想做实验啊，好想现在就在这里大开杀戒啊”这样的危险发言。

　　和我隔了一个人的那个口罩男手指磨砺着黑色封皮笔记本，呢喃着“其他人做得到吗？其他人想得到吗？我！要成为新世纪的神！”

　　是真货。我再次确认了这一事实，心中再次升腾起过去的回忆。

　　“喂，我说你，对就是你！赶紧把座位让给我！”

　　一道阴影突然笼罩了我，我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新来的机车夹克男面露凶光，脸色不虞。

　　我看他一连打了几个耳钉，头发还挑染了一簇紫色，周身环绕着和之前那位倒霉兄弟一样的“老子最强”气息，却绕过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不明生物，来挑衅我这个普通JK，心道这家伙也不过是欺软怕硬。

　　呼，不过确实打不过。我低下头，准备老老实实地让座。

　　可是还没有等我站起身，那个声音嘈杂的家伙却又吵闹起来：“———你这家伙，居然摆出这样不屑一顾的表情，看不起我吗！”

　　………哎呀，我的表情一直这样毫无波澜真是抱歉了。麻烦你看清楚一点，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搅这趟浑水哦？

　　“哼，”他脸色一沉，从裤腰那里拔出了一把匕首，放在手里把玩着，“是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了，我这把可是涂满了毒的匕首——”

　　他将匕首贴近脸颊营造出迫人的效果，然后没忍住舔了一下。

　　………喂，他刚刚、舔、了、一、下，对吧？

　　“———呜，呜呃。”

　　铁青着脸，他一下跪倒在地。

　　“你这个卑鄙的女人————”

　　你在胡扯什么啊？明明是你这个蠢货居然真的变态到去舔刀才会这样的。

　　话说已经倒在地上了，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话说回来，这个和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周遭的杂音和闲谈不知何时消失了，感觉到有视线投射到身上，可是当我望过去的时候又消失了。

　　不对，这不是我干的。

　　机车夹克混混躺在地上，不时地抽搐一下，让我不得不把视线放回他身上。

　　……………………真是的。

　　“……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机让我拨急救电话呢？”

　　我这样求助道。

　　“不用这么麻烦。”

　　接待小姐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接待小姐仍然挂着甜美的营业微笑。她优雅地弯下腰，捏住了中毒男人的右腿。

　　“我们会处理这件事的，请各位不要顾虑。”

　　带着沉重的拖拽声，接待小姐拖着男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现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恢复了刚才的氛围。

　　———我累了。

　　也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我觉得精神现在极度疲劳，连【我现在正在应聘邪恶组织的杂兵】这件事也变得正常起来了。

　　就当是为了养精蓄锐，我暂时闭上眼睛。

　　很快，我就发现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人类封闭了视觉以后，听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了，我听到了比之前还要多的杂音。

　　“好想杀人啊，快要忍不住了，就在这里动手吧？”

　　“这个组织不过是一个踏板——呼呼，嘻嘻嘻嘻嘻我要站在世界的顶端！”

　　“我要、成为、新世界的神！wryyyyyyyyy———！”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是不是有谁把非常不妙的管制物品带进来了？是不是？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等走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后，我终于听到了呼唤我的声音。

　　“0370号，轮到你了。”

　　——————————————————————————

　　坐在强光下的靠背椅上，我对在墙面那个模糊不清的电子音向我抛出的沉重问题，报以标准的微笑。

　　“我需要钱。”

　　若是汐见千穗理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也许刚才的奇遇就已如惊涛骇浪般凶险。

　　但是我就是我，无法退让，无法选择，就如汐见千穗理不能选择家境，这份工作于我也是非豁出去也想得到不可。

　　“说起来，我哥哥他有在偷偷攒钱想要上大学啊。”

　　真可惜，尽管想尽办法他也没攒下多少，有时候还会往生活费里面贴补。

　　明明他在去年就已经被体育类的星探相中，盛情邀请了，要是以他的才能，肯定可以在知名的大赛和体育大学闪闪发光吧。

　　“然而，他却说【千穗理，我不读大学了，等我毕业就去工作，我想要实现你的梦想。】”

　　我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或者说，在遥远的过去，我那个初生的梦想刚刚插上翅膀，便折翼了。

　　还有一年，明明这一年什么都做不了，怎么都不能攒到一学期的学费，他仍然还在努力着。

　　“即使是这样的钱，即使是得到以毁灭、破坏为名的脏钱，我也要做。唯独这样的觉悟，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挺直腰，这样回答他。

　　就像是歌唱类节目里常会有的悲惨故事演讲，在面试的时候适当地掺杂感情也是让对方产生共情的一环。

　　———说起来，邪恶组织的人会有共情吗？

　　“接下这份工作，你就不能回头了哦？”

　　怎么回事，总感觉对方好像意有所指。

　　“我知道。”

　　“唉……………我明白了。”电子音好像叹了口气，宣布道，“欢迎你加入【分辨善恶树】对外称【萨迈尔】的恶之会社。汐见千穗理，你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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