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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
月夜，皇宫。
早春的空气里仍含几分冷气，傍晚又下了雨，深夜寒气直透骨髓。
我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看夜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御花园还远远不到花团锦簇的时候。只亭子旁有一株玉兰，开的正好，所以还呆的下去。
静坐大半夜，心里终究还是不大舒坦的，想了想，干脆把披风解了，扔到对面池子里。一阵风吹过，果真不怎么难受了——光顾着冷了。
哆哆嗦嗦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跺跺脚准备往回走。却忽从玉兰枝缝里看到一个人从假山后拐出来。
世界忽然变得很慢很慢。
我能看到月光先是浸上他的云纹黒靴，然后漫上那掺了金线的蓝袍，最后渡到他薄薄的唇、英挺的鼻和锋利的眉目。
心好似漏了一拍，一股子酸涩欢快地重新从冻僵了的四肢里喷进心脏。
想见的时候见不到，不想见了走哪儿都能碰的着——这大半夜真是白冻着了。
他看到我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好像在诧异我为什么深更半夜的在这里。
既然互相看见了，总不能一声不吭地溜了，我小跑两步跟上去。
“我实在是睡不着，瞅着月亮挺亮，出来走走，你呢？”
他打量我一会儿，嘲道：“我还以为你是专门出来受冻的呢”
“......”
你还真猜对了。
眼前忽然出现他的披风，他平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先披我的吧”。
是幻听吗？还是幻觉？
我呆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把披风披上，脑袋有点发懵，我听见自己说：“你是因为明日的登基大典紧张，所以出来走走？”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该紧张的不是礼典官吗？”
“......”也对哦。
我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自我唾弃一番，沉默下来。
月华如水，庭下如积水空明，泛着柔和白光的石子路很美。在接下来的路程，我欣赏风景似的低着头走了一路。
走啊走，走啊走。
我努力把我们之间的沉默无言想象成心有灵犀的心照不宣，但实际上尴尬之气只增不减——不知道他尴不尴尬，我反正挺尴尬的。
我心里隐隐盼着他主动和我说话，但他没有，直到走到我住处，我们之间依旧无言。
忍不住瞄他一眼，却见他的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原来是发了一路的呆。
......
搓搓肩膀，我说：“我走了”。
他点点头
鞋尖在地上转了个圈，我又重复一遍：“我走了”
“早点睡”
我僵硬地点了下头，几乎能听到脖子嘎吱响。
转身，抬步上阶，
深呼几口气，我对自己说，桑和出息些，不要回头，心已经一败涂地，不要再丢掉尊严，起码要有一些风度。
可是，假设，倘若......
如果这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呢？
如果他那天晚上是真的睡着，没有听见我一直以来想对他说的话呢？
如果我会对今晚的自卑和退缩后悔呢？
我猛地回头，失声道：“顾子......”，话戛然而止，眼前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这样快！
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告别？
顾子言！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我滑到地上，抱膝坐了会儿，等眼泪干了，拍拍身后土，对后面黑影说：“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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