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我现在就要泡石上优

　　这是一些旧事。

　　雾切真央三岁时发现，自己与旁人不一样。
　　她在最昂贵的幼儿园就读，却永远与周遭格格不入。与她年龄相近的孩子们那样天真，而她比他们更加冷酷。
　　她生来就很聪颖，是侦探世家唯一的继承人，脑子转得飞快，计算机一样灵光。
　　这就是问题所在。
　　三岁到十二岁，雾切真央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她与世界格格不入。

　　六岁的雾切真央上了小学，她念的是秀知院小学部，仍然是最贵的，公子哥儿和大小姐云集，大家都很有钱。
　　雾切真央属于既有钱脑子又好使的那种，常年霸占年级前三，理科永远满分。
　　优秀的侦探往往几何学得好，所以思维灵便，这样才能精巧地破案。
　　思维灵便的雾切真央依旧与世界格格不入。
　　她是非常聪明的女孩，雾切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她是天生的侦探。
　　是以她往往不通人情，旁人的艰难困苦崎岖心路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这样简单，实在没有为之烦恼的必要。
　　她不会讨好媚俗。
　　她读不懂空气，也不能做到适应或融入。
　　雾切真央没有朋友。

　　难捱的小学上到尽头，临近毕业时，她终于下定决心去改变一些东西。
　　改变形象，利用雾切家优秀的皮囊，把自己变成可爱的女孩子。
　　改变性格，抛弃天才的回路，把自己变成俗不可耐的凡人。
　　改变自我。
　　这是一场自我改造，她要学会去迎合空气。
　　在未来，雾切真央成为了与侦探严谨形象不符的Gal。
　　雾切家的家训之一是“隐藏情绪”。雾切真央没有暴露自己的情绪，她只是创造出了虚假的自己。
　　倘若一个人能构筑出只属于自己的世界，无畏风雨、无畏冰霜，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那他就是无敌的。
　　可是雾切真央做不到。
　　她终于明白，和空气作斗争是无用之举。

　　私立秀知院学园的国中部也仍然富贵云集，雾切真央在这里罔顾风纪、无所事事，把自己活成了虚假的样子。
　　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想，是不是这样就是我真实的模样呢。
　　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模样，却永远不会忘记真实的自己被冰冷的空气隔离，她不能再变成那种样子。
　　她不能，也不敢。
　　这是做不到的事情，无关勇气，只是无法尝试，连搁在心间想一想都是虚妄。

　　时日渐进，不知道是哪一年，国中部有了传闻，说是比雾切真央小一届的一个男孩子因为喜欢他同班的姑娘而打伤了姑娘的男友，然后被停学处分了。
　　雾切真央是侦探家族的继承人，事情的真相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特殊的才能。
　　那个姑娘的男友想骗炮，男孩子知道了，就勇往直前地给男友一顿胖揍，结果那男友委实不是东西，挨打时还要编出屁话，说男孩子是太爱他女友心生嫉妒。
　　男孩子从此休学，女友从此记恨起他。
　　而男友和往常一样，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最后和女友分了手。
　　而女友认为，让她被甩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叫石上优，听说后来一直没交检讨，好不容易交上来也是说自己没有错。
　　教导处的大人们说了什么呢。他们说男友人很好，脾气也不错，只要真心实意地道歉就一定会被原谅。
　　他们要他向舆论认输。他们要他向空气低头。
　　可是最后他也投降了。
　　他做了正确的事情，最终却向空气俯首称臣。
　　雾切真央真心实意地想，这是一场多么荒谬的闹剧啊。
　　迎合空气，这和当年何其相像。

　　她其实也不是不记得当年自己的样子。
　　小小的女孩子，面容稚嫩，眉目秀气，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冷冰冰的理智。
　　她读不懂空气，所以过不上好日子，会被读得懂空气的人们隔离。
　　她不想再这样混沌地过下去，因为真的不快活。
　　所以她舍弃了侦探的通透，向空气低下了头。

　　高一，入学私立秀知院学园，念的是高中部。
　　雾切真央加入了学生会，为的是给自己的不守风纪添一个合理的后台。
　　她当了书记。
　　学生会有两个书记，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藤原千花。
　　藤原千花的爹是政治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所以雾切真央认识她，两个人在国中时见过面，加之藤原千花又是那种格外开朗的性子，所以能聊得起来。
　　雾切真央现在也很开朗。她已经熟悉了自己改造的这个“雾切真央”，她是诙谐、阳光，古灵精怪的姑娘。
　　只有她自己知道，最初的雾切真央不是这样。

　　学生会的会长是个外部的男生，叫白银御行，学习挺好，上流社会里没有他的名字，雾切真央对他没有印象。
　　副会长是四宫辉夜。“四宫”这个姓氏单拎出来就足够唬人，因它是国家不可或缺的心脏，是当之无愧并且一骑当先的旧贵族。
　　这个姑娘也是一副冰冷模样，是没有温度的冰山公主，这一点同她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四宫辉夜的眼里没有光，是深闺中任着家主操控的精致人偶。
　　说到家世的渊源，雾切真央家祖上是君王的密探，如今就成了侦探，却依旧享有赫赫威名，只因她爷爷是国际级别的侦探，极有分量。
　　她爹不想当侦探，而今在商界发展，也就跟她没有什么交流。她没有切身感受过父亲手掌的温度。
　　雾切真央和她爷爷关系很好，她也很敬重她爷爷。因为老人家很溺爱她，零花钱给得很多，也乐于教导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侦探。
　　在学习加减乘除之前，雾切真央就把雾切家的家训牢牢记在心里：“先完成侦探工作，再来送家人最后一程”、“要掩藏自己的感情”、“指认凶手的时候要拼上性命”——她自幼便是被这样教导的。

　　冷冰冰的辉夜公主在陷入爱河后获得了人类的温度。
　　雾切真央是侦探，从小到大也解决过不少案件，她慧眼识珠，搜寻恋情也不在话下，自然能看出来会长和副会长两情相悦，两个人都很想花前月下，只不过死不承认，碍于面子非要等对方来告白。
　　这一年她高二，迎来了崭新的学弟学妹。她当学姐了。

　　四宫辉夜跟雾切真央说来开个严肃的会。
　　雾切真央去了。
　　“严肃的会”没有带上藤原千花，因为她挺不靠谱的，雾切真央也这么觉得。
　　之所以开这个会，是因为高一升上来一个小学弟，正是石上优。
　　学生会众人本来觉得这么个刺头进来很难办，结果查了前因后果才发现事件的真相。
　　石上优被客气地请到了学生会室，因会长和副会长要为他进行一场真理与标准问题的大开导。

　　这是雾切真央第一次见到石上优。
　　少年的头发偏长，盖过了左眼，给人以一种凌乱阴沉的印象。他脖子上挂着耳机，兜里揣着游戏机和手机，浑身上下净是电子产品。
　　小学弟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着往桌子上撑，形容却很拘谨。
　　雾切真央当了前锋，被指派着给小学弟一个好印象。
　　“你好呀石上君。”她说，从嘴角勾起来一个笑，眉眼微弯，含着不至于太轻浮的笑，“我是雾切书记。你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石上优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打量这个不正经的学姐，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真奇怪，雾切真央想。
　　她也在打量他，目光游移着描摹，把少年低沉的眉目收入眼底。她看着他的半边眼睛，心想就是这个人，曾经比我更加努力，却终究没能斗得过空气。
　　学生会的两位核心人物传递给他真正的真理。雾切真央也在听，她点着头，时而附和两句，都是在告诉石上优他在做正确的事情。
　　她想他和她是不一样的。石上优比雾切真央更伟大，她低头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过去，而他低头是因为一次事不关己的拯救。
　　话说到最后，石上优隐有动容，眼眶中终于蓄满了泪水。
　　眼泪掉下来，蜿蜒过少年的脸颊嘴唇，滞留在下巴尖不肯离去。他哭着，说不出话，她却能想象到他在内心哭着说：原来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啊。
　　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大胆，雾切真央走上前去，双臂舒张，就这样抱住他，手掌轻抚少年的后背，似乎要这样抚慰他手上的心灵。
　　她在没有人能看见的角度露出哭一样的笑容，用尽全力咽下哭腔，轻声说，“石上君，你真的很努力了。特别厉害。”
　　只是一个顷刻，少女坠入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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