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将上下而求死

　　立夏

　　微雨停，水珠顺着绿叶的脉纹划落到地，金色的阳光打在树干上，蝉鸣声戛然而止。

　　林子眠也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道：“这次我睡了多久？”

　　一旁服侍的丫鬟低头回道：“三日。”

　　是该有三日之久，林子眠这次的梦境极长，梦里的他活了二十年，按那个世界的说法，三日的梦境对他来说，就像是看了一场电影，看尽了一个人的人生。

　　他一会儿是第一视角，一会儿是第三视角，现在梦醒了，倒有点不适应这古香古色的世界了。

　　“少爷，可要用膳？”

　　林子眠三日滴水未进，不是很有胃口，但是胃部隐隐作痛，还是得吃点什么。

　　“做碗皮蛋瘦肉粥吧。”

　　丫鬟听到这话反而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少爷，这皮蛋是这两日才传入京中的，睡了三天的少爷竟然知道，不愧是引领京中风尚的弄潮儿。

　　林子眠当然不可能一边睡觉一边关注这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皮蛋在后世就是普通人家吃的普通食物，他只是脱口而出，没想到还真有。

　　“少爷，您可终于醒了。”一位穿着青衣女子娉娉婷婷地走进来。

　　“我自己来。”林子眠摇了摇头，拒绝了贴身侍女听琴的服侍。

　　哪怕是没有做过这冗长的一梦，他也不喜欢穿衣洗漱这些事都让别人干，从小便是自己做，侍女们离他近了都会有些不舒服。

　　现在林子眠知道了为什么会这样，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自立吧！

　　但这自立不包括束发这一件事，他向来对这一头青丝没有办法，连梳一下，都会把头发缠在梳子上，就像现在一样。

　　睡了三天，手脚无力，还硬是要逞强自己梳头。

　　“少爷，交给奴婢吧。”

　　听琴见他有些生气了，才上前靠近，解开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利落的束发加冠。

　　等林子眠打理好了自身形象，皮蛋瘦肉粥也上来了。

　　林子眠人如其名，是京中出了名的能睡觉、爱睡觉，从小如此。往日里最多也就睡个一天十二个时辰，这是第一次睡了足足三天。因为他太会睡觉了，小时候他为此请了不少大夫，但是每一个都说没事，不会影响到少爷的身体，可能只是体质问题，林老爷也就放任自由了。

　　只要他睡的久了，厨子们就得轮流值班，随时准备等少爷一醒就开火做饭。

　　这三天，几位大厨连觉都睡不好，终于等到了林子眠的要求——皮蛋瘦肉粥。

　　这皮蛋他们他们也尝过，爱吃的人特别爱吃，不爱吃的接受不了那种口味。值班的陈大厨就是不爱吃大军的一员，还是用出了毕生功力，熬了一锅香气四溢的粥。

　　林子眠看着桌上的粥，本来就不太有胃口，这下一点都不想吃了。

　　他要的皮蛋瘦肉粥，变成了皮蛋+肉粥。满满的一碗肉粥，配着一碟子的皮蛋。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皮蛋瘦肉粥。

　　林子眠也没有责怪谁，想明白大概现在没有将皮蛋放入粥中的吃法。

　　“撤下去吧。”林子眠放下手中的筷子。

　　听琴看到这油腻的肉粥已经料到少爷是不会想吃的，便说道：“少爷，昨日府上刚送来一批南方的樱桃......”

　　“拿来吧。”

　　林子眠每次睡久了，就不想吃饭，但是对于那些清口的水果，还是很乐意吃的。

　　吃了一碟子红润剔透的樱桃，林子眠有点饱了，可是胃口也开了，总还想再吃点什么。

　　“走，上街瞧瞧去。”

　　*

　　今日街上异常热闹，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摊贩的异常洪亮的吆喝声、行人难掩激动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这几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林子眠问道。

　　听琴还没有来得及回话，边上的一个青年见到了他的脸，羞涩的说：“边关大捷，蛮夷元气大伤，陛下为了庆祝，下令取消了宵禁。”

　　林子眠：“？？？”

　　取消宵禁是你们大下午的出来玩的理由？不应该是晚上再出门吗？

　　今天是取消宵禁的第一天，是大楚自建国以来，第一次允许普通百姓也有夜生活，百姓们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早早的出门。

　　街上人是真的太多了，往日里普通百姓见着那些个锦衣公子，都是不敢太过靠近的，但是今日街道上根本没有让大家保持距离的空间。

　　林子眠想起了梦里节假日去景点的场景，古往今来，人们爱凑热闹的特质没有变过。

　　再挤过这座桥，前方就是揽月楼了，那一带算是本朝的高消费区，人相对较少。

　　林子眠扭头看了一眼被人挤在后头的听琴，大声的说了句：“注意安全。”

　　听琴倒好好地保护住了自己，没有被人挤走，但是林大少被人挤下了桥。

　　“少爷！！”

　　听琴脸色大变，却还是冲不破这人山人海。

　　听到有人落水的消息，堵在桥上的人更是慌乱，一个劲儿的往外走，有人不小心绊倒在地，被人流踩在脚下，小孩被推搡的找不到父母，啼哭声响彻天空。

　　揽月楼二楼的客官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窗边的一位白衣公子，对手下的人嘱咐了几句，一道黑影纵身飞到了桥下，将在水中扑腾的人救了起来。

　　林子眠落水后，其实并没有很慌，因为他会游泳，嗯，梦里的他会游，所以理所当然觉得现在的他也会游，只不过还需要找一下感觉。

　　还没有找到游泳的感觉，就被面前的黑袍男子给救了起来。

　　“谢谢这位......壮士。”林子眠瞅了一眼男人的湿透的身体，那肱二头肌、若隐若现的腹肌，都不知道是他的几倍。

　　黑衣壮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只是负责执行主子的命令。

　　林子眠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见到了揽月楼二楼趴在窗边的众多人头。

　　转身一看，才发现桥边出现了踩踏事故，听琴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孩站在护栏旁，摇摇欲坠。

　　林子眠大惊，可他现在根本过不去，行人都在努力往桥下挤。幸好下一刻禁卫军赶了过来，掌控了局势，免去了更多伤亡。

　　站在河边等了一个时辰，听琴才下了桥，跑到他身边。

　　“少爷！您没事吧？”

　　林子眠摇头：“没——阿嚏——事，”打了喷嚏后摸了摸肚子，“就是有些饿了。”

　　听琴劝道：“先回府换身衣服吧。”

　　林子眠又打了一个喷嚏，才点头同意。

　　四月初，天气虽逐渐的热了起来，可浑身湿透的被风一吹，还是有些寒意的。虚弱的林大少醒了没几个时辰，又被这么一通折腾，病倒了。

　　“大夫怎么说？”林老爷伸手探了探爱子滚烫的额头。

　　听琴俯首回道：“大夫说少爷受了惊，感染风寒，喝了药便好了。”

　　“药呢？”

　　“听棋正在熬。”

　　烧得迷迷糊糊的林大少，被他爹强行喂下一碗药，苦的他小脸都皱了起来。

　　一日过去了，林子眠烧是退了，可还是没有醒，睡梦中的他眉头紧皱，和以往沉睡时惬意的样子截然不同。

　　听琴又去请大夫过来，大夫把完脉只说了句“无事，许是做了噩梦”，林府的人都放心了，少爷应该只是又睡着了。

　　这一睡，又是三日，等在听琴准备关上窗户时，才发现少爷醒了。

　　一双茶褐色的眼眸目光灼灼的看着窗外的蓝天，脸颊微微泛红，可能是因为病了一场，脸上原先的婴儿肥褪去，展现了本该有的精致轮廓。

　　听琴一不小心看呆了，少爷这一病倒愈发俊秀了。

　　等冷冷的雨珠减去了脸上的温度才回过神，赶忙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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